唐明藩忙完一天的公事,坐在椅子上揉着肩膀发呆。
原本最近,现在应该是他最期待的时候——回府之后女儿已经做好了丰盛的饭菜,凛凛和嫣然手牵手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迎接他……
然而因为母亲的到来,他现在生出了踟蹰之意,甚至不想回家。
“唐大人。”唐明藩走进来。
唐明藩回神道:“王爷还没有走?”
“等你一起。”
唐明藩惊讶。
“唐姑娘说,今日做了红烧肉,请我过去吃饭。”
唐明藩听了直想拍大腿,借力打力,这好主意他怎么没想到呢?
昨天他就是急中生智提了一句,没想到女儿今日直接付诸行动了。
这样最好,他娘会心生敬畏,不敢作妖,一家人过得也能舒服些。
因此,唐明藩热情洋溢地道:“王爷这边请。”
唐明藩心里直觉有事,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本来想从唐明藩这里试探一下,现在看起来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跟去。
结果,他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
远远的,他看见唐竹筠站在门口,以为对方会像从前那样对自己熟视无睹,或者干脆“哼”一声,用那种“蹭饭的饭桶”又来了的眼神盯着自己。
但是,今天没有,完全没有!
唐竹筠表示,她就差举着两把花,高唱“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了。
她笑眯眯地迎出来,蹲身行礼。
唐明藩以为她要一跟头栽倒——主要是之前真的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不适应,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
然后他就听唐竹筠娇娇俏俏地撒娇:“王爷,礼不可废嘛!别这样,祖母今日在呢!”
唐明藩:“……”
他哪样了?
“你给本王好好说话!舌头捋直了!”
“王爷!”唐竹筠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但是手却搭上了他的胳膊,“人家特意给你做的红烧肉,再不吃就凉了。”
唐明藩都看不过去了,虽然演戏自保重要,但是女儿,这是不是有些浮夸了?
宋氏一直在门缝后面偷偷看着,见两人真的亲密,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忌惮。
但是她是一个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且觉得自己十分上得了台面的,因此挂着在狗腿子宋景阳看来像妓院老鸨子迎客一般的笑容迎出来道:“原来是我大孙女婿来了。”
“放肆!”早就忍无可忍,但是因为忌惮唐竹筠战斗力不敢吭声的宋景阳,终于找到了机会。
唐明藩一脸阴沉,山雨欲来。
宋氏到底乡下人,被吓了一大跳,瑟缩着不敢出声了。
唐明藩刚要说话,就听唐竹筠娇声道:“王爷,祖母是乡下人,您就别拿那些规矩约束她老人家了。难不成,真要掌嘴一百下吗?王爷,您看我面子嘛!”
唐明藩现在要是还看不透这局,就算白活了。
他今天来哪里是干饭人?他就是个工具人!
指不定唐竹筠现在心里还得意洋洋地想着,关门,放王爷。
想到这里,他俯身在唐竹筠耳边咬牙切齿地道:“给你面子,否则我现在想扇你一百巴掌。”
宋氏:果然有奸情!这个小蹄子果然是个妖艳贱货,把王爷都迷得头晕眼花。
唐竹筠:“王爷,不要嘛!”
这饭,唐明藩不想吃了!
非但不想吃了,昨日吃的饭都想吐出来给她。
唐竹筠也不傻,感受到身边男人熊熊燃烧的火气,忙道:“嫣然,父王来了,还不快出来。”
嫣然牵着凛凛一起跑出来。
唐明藩的面色柔和了些许。
唐竹筠松了口气,小样,还搞不定你?
她这叫“挟嫣然以令王爷”,聪明如她!
吃饭的时候,唐竹筠出去给唐明藩布菜,弄得后者都要消化不良了,面色就一直没有好过。
宋翠儿在旁边那桌伺候宋氏吃饭,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看,脸还红了。
唐竹筠感受到她的目光,故意绕到另一边,有意无意地挡着唐柏心。
但是宋翠儿还是往这边看,气得唐竹筠想要发作。
唐明藩吃完饭要走,唐竹筠去送他,嘿嘿笑道:“王爷,多谢啦。明日再来!”
说完她就要溜进去吃饭,饿死她了。
但是胳膊被铁钳抓住,她跑不了。
“王爷?”
“适可而止。”唐明藩冷冷地道,“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那就是说,这次没事了呗!
唐竹筠欢喜鼓舞:“王爷放心,一次就够了!”
你也就是个一次性的王爷,再见了您喽!
明天想要这个好待遇,我还不伺候呢!
唐明藩从她脸上生动的表情中,读出了这些心里话,气得拂袖而去。
唐明藩来吃这顿饭,效果立竿见影,宋氏老实了许多,至少不敢像之前那样对她颐指气使了。
唐竹筠眼不见、心不烦,不是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就是躲在自己房间里教他们东西。
唐明藩从那天之后,连续四五天没来了。
他想嫣然,就让宋景阳进来喊嫣然出去,嘱咐几句,给了东西再送回来。
宋氏知道嫣然是唐明藩的女儿后,更加不敢造次,私下和宋翠儿道:“你得好好学学,这京城的规矩就是不一样。别瑟瑟缩缩,笨手笨脚,一看就是乡下人。”
就说成亲之前把女儿送给未婚的娘子养,这事乡下真没有。
这日唐竹筠打发两个孩子去隔壁玩,自己盘算这个月的收入,唐明藩和唐柏心的银子交给了老妖婆,太不爽了。
不过她自己这边卖调料进项有几十两,清风那边就厉害了,足足赚了一百五十两,加起来接近二百两了。
在村里的话,她就是绝对的富婆了。
但是在京城不行,就算以现在的赚钱速度,还清唐明藩的债就得两年。
别说她还想换个大房子,给凛凛换一匹好马,还想让凛凛有机会游学拜见大儒……这京城,赚钱容易,花钱更是流水一般。
“表姐在吗?”宋翠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在,进来吧。”唐竹筠把炭笔和“小黑账”收起来。
宋翠儿怯怯地进来,没话找话,一会儿夸唐竹筠衣裳好看一会儿夸她长得好看。
唐竹筠听得不耐烦了,挖挖耳朵:“孩子一会儿就回来了,你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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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让家里三个男人对她改观,同时还不能露出破绽,否则被知道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岂不是要被当成妖魔鬼怪?
而且,她还得赶紧想办法把外面的高利贷还上,弄不好是要影响父兄仕途的。
可怜她在现代连信用卡都不肯用,回到古代却欠了高利贷,有没有天理了!
唐竹筠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把自己代入了原主的角色。
至于什么晋王,还有那个欠收拾的阮心若,早就被她甩到了脑后。
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再腾出手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说干就干,唐竹筠喊来秀儿,开始整理她过去的东西。
她欠的钱,利滚利应该有一百二十两左右了,她得把这些年置办下来的东西都变卖典当,尽快把银子凑齐。
然而看到秀儿捧出来的东西,唐竹筠只想骂娘。
——原身这都买了些什么破烂!这些花了五六百两的东西,实际上能值一半的钱就不错了。
唐竹筠强忍怒气挑选出来其中的首饰和冬天穿的皮子。
“姑娘,您,您这是要干什么?”秀儿吓得结结巴巴地道,“您不会想着要和晋王爷私奔吧!”
唐竹筠:“……我倒是想,他能跟我走?”
晋王是聋子还是瞎子?是没听过自己的名声还是没看到自己的样子?
“那您想和谁私奔?”
唐竹筠摔,姑奶奶怎么就非私奔不可了?
印象中,这个秀儿忠心耿耿,奈何就是脑子太多水,一晃都能倒出半碗那种。
“你帮你娘在家里做饭,我出去一趟!”唐竹筠抓起包袱,没好气地道。
“不,不,姑娘,我不让您走!您走了,我怎么办?”
“我不走,我就是出去卖东西,要不收印子钱的上门,把你抵给他们。”唐竹筠凶神恶煞地道。
秀儿吓得一抖:“姑娘,我不要……”
“那就放手,好好帮你娘干活,我很快就回来!”
秀儿这才松开手,满眼含泪地目送唐竹筠出去。
唐竹筠去了当铺,听着里面的伙计居高临下地问“活当还是死当”,她咬咬牙说了句“死当”。
然后里面的掌柜拨拉了几下算盘,带着唱腔:“破皮袄三件,破首饰十三样,死当,一百两!”
什么?竟然这么黑!
“不是,我那些首饰,都是真金白银好玉宝石的,还有我那灰鼠皮袄子,一件买的时候都是五十两……”
“爱当不当,不当滚蛋。”
唐竹筠气结。"
之前听说,晋王从漠北弄到了一批骏马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些。
如果他能有一匹,那该多好……他就再也不怕别人嘲笑,他相信自己骑马也能做最好的。
“凛凛?”
“没事,我们走吧。”凛凛低头道。
回到家里,何婆子带着秀儿出去卖荷包——她不会算账,所以这种时候都得带上女儿,家里只剩下唐竹筠和凛凛。
“凛凛,你想不想学些拳脚功夫?”唐竹筠让他吃了些东西又喝了水后问道。
凛凛低头不语。
他怎么不想学?可是家里根本没有钱给他请武师傅了。
王府里并不教这些,他去哪里学?
看着他的样子,唐竹筠就知道了答案。
她说:“我小时候在乡下学了一些,你要是不嫌弃,跟我学?”
凛凛惊讶地抬头看着她,随即目光又黯然,表情分明在说,他很嫌弃。
唐竹筠不慌不忙,“你先看着。”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走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起初凛凛还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神情,可是看到后来,他眼睛都直了。
等他看到唐竹筠飞起一脚,直接把院里手腕粗细的树枝踢断的时候,惊愕得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唐竹筠却摇摇头,对自己的发挥很是不满意:“不行不行,没什么力气,比以前差太多了。”
这身体素质明显不行,以后她也得加强锻炼了。
“你怎么会的?”凛凛问,目光中已经有了崇拜之色。
唐竹筠暗中得意,撒谎道:“就是在村里自己琢磨瞎练的。以前在乡下,没什么人理我,我就自己玩。除了这个,我还会医术,因为我救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老人,经常去给他送饭,和他说话,他教了我几年医术。”
“你会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去做那种事情?”凛凛问,目光中是困惑,更是痛苦。
唐竹筠一下被这目光灼伤。
凛凛知道,凛凛知道他的身世!
他问的是,唐竹筠为什么要为了银子去花船,和一个事后根本不知道是谁的男人生下了他。
凛凛不仅知道,而且还因为这件事情而深深自卑,难过。
他是一个父不详的孩子,他生来就带着原罪!
“对不起,凛凛。”唐竹筠艰难地道,只觉得在这样一双悲伤的眼睛面前,所有的解释都那么苍白无力,“我,我懂很多,却不懂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错了就是错了,让你因为出身痛苦,都是我的错。”
她长睫染泪,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忏悔,而是因为面前这个孩子所受过的苦难,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
凛凛忽然又问:“如果将来那个男人找来,你怎么办?”"
唐竹筠忍不住想,这父子俩管前身做什么,让那个女人自作自受去!
虽然从感情上,她也知道不可能。
前身作天作地,连累了父兄成这样还不老实,不管亲儿子不说,还挥霍银钱,导致家里三个大小男人过得都很难。
非但如此,她还眼高于顶,是条颜狗,总觉得要嫁给京城最好的男人,因此闹了许多笑话。
唐明藩一世英名,从来不想别人说他个“不”字,却因为这个女儿声名扫地,如果不是皇上多次挽留,他早就挂靴回家了。
唐柏心这套衣裳,连下人穿得还不如,可是这已经是他能出门的最好衣裳了。
至于凛凛,连家里留给他的肉都被唐竹筠抢去,所以他对这个姑姑深恶痛绝。
前身可真是不惜福啊,她爹是状元,她哥哥是状元,她儿子是天才……可是大家都用名声在给她擦屁股。
都是她的错。
她甚至不敢看凛凛的眼神,心虚地对唐柏心道:“大哥,我……”
我没有。
可是没等她说出口,唐柏心就厉声道:“你给我闭嘴!”
唐竹筠:“……”
前身作孽,她这是还债来了吗?倒霉催的。
阮安若道:“小唐大人,我敢肯定竹筠荷包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的肯定,值什么?”唐柏心冷笑。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现在才说?”凛凛冷笑的样子和唐柏心一模一样。
“我女儿身上藏什么东西,和你无关。”
爹也来了!
看着唐明藩身上带着补丁的官服,再看他额头上映着太阳的汗水,唐竹筠心里感动不已,对前身又唾弃了一万遍。
家里三个男人把她保护得这么好,她却烂泥扶不上墙。
“唐大人,”阮安若急了,“她带危险的东西进来,意欲何为?”
唐竹筠上前对着唐明藩行礼,然后扶着他胳膊道:“爹,这件事情我自己来处理。”
唐明藩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听说发生了大事,直接从隔壁衙门赶过来的。
唐明藩有些怔愣——今日的女儿,似乎不太一样了?
唐竹筠歪头看着阮安若:“来,说说,我带了什么危险的东西进来?”
阮安若道:“迷药,你荷包里是迷药!你说要暗算王爷,你还说,王爷也没什么高攀不起的,他不还有个女儿吗?又不是头婚……”
唐竹筠前身确实这么想的。
虽然她有个私生子,但是晋王那个女儿还不知道是谁生的呢!他们两个这般不正般配吗?"
凛凛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姑姑,王爷其实,挺好的。”
晋王总来,而且他貌似很闲,不像唐明藩父子俩那般早出晚归,所以在唐家待的时间就很长,嫣然只缠着唐竹筠,晋王只能指导指导凛凛写字什么的,两人关系倒是—日千里。
晋王教凛凛骑马,还把自己的宝马给他骑,带着他骑马飞奔,甚至打猎……有时候陪着他出门放鸡,也能玩小半天。
凛凛在荣王府家学里受到的那些欺负,留下的那些创伤,都在悄悄地愈合。
晋王总想带着嫣然—起,但是后者不肯。
嫣然只想跟着唐竹筠,帮她摘菜洗菜,踩着小板凳学做饭,去喂隔壁的小羊,每天进进出出,吃得多了,气色也好了。
说到吃得多,自从晋王来了之后,凛凛饭量都见长,而且每天会主动要求喝牛乳。
因为唐竹筠说过,牛乳有助于成长。
这孩子,为什么—下这么迫不及待地着急长大了?
唐竹筠好奇地问凛凛,她原本以为的回答会是长得强壮不怕被人欺负,早点长大可以科举等等,结果万万没想到,凛凛,这个她满心期待会成为唐家第三个状元的天赋异禀、惊才绝艳的孩子说——
“我要比王爷尿得远!”
唐竹筠觉得她的世界都崩塌了。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原来小男孩们会无聊得比谁尿得远,然后晋王带着凛凛出门的时候,带他去方便,然后“技惊四座”,靠着这奇妙的技能收服了凛凛。
男人之间的崇拜,总是这么清新脱俗吗?
晋王,你可以啊!
唐竹筠有些担心和晋王走太近,引起皇上猜忌,但是父兄对此都并不担心,而且都对晋王十分客气甚至热情。
“爹,这样行吗?”她终于忍不住偷偷和唐明藩说了自己的担忧。
唐明藩摸着胡子,—脸欣慰:“阿筠果然长大了,连这都能想到。”
唐竹筠:因为她不想死啊!
谁知道晋王会不会抽风去挑战太子的位置,万—他真的去了,自己死没关系,牵连自己怎么办?
“放心吧,这件事情爹已经和皇上提过了。”
原来是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不愧是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