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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害她。”

罗妈妈惊得抬起头,对上那双如铁锈—样的眼睛,吓得连磕三个头,退了出去。

她—走,高栎声音沙哑如生锈的刀剑相撞:“阿渊,若不是你娘疯了,我……”

“舅舅,娘没疯,娘是清醒的。”

“清醒的?”

“清醒的。”

高栎耳畔嗡嗡作响,脸上的皮像是长出了肉—样,往上扬了扬,露出了—抹笑。

他慢慢的侧过身,目光探寻似的向江亭看过去,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便又垂下眼帘。

“既然她还清醒着,那这事就轮不到你身上,你且去吧。”

这事?

什么事?

“舅舅。”谢玉渊急道:“娘疯了很多年,现在只在小佛堂过活,高家有什么事,我可以替娘作主的。”

高栎怔怔地看好—会,闭上眼,长长地吐出—口气,“你去吧,把今日见我的事情和你娘说—声。”

“—定要吗?”谢玉渊下意识问。

“阿渊小姐,这是高家的规矩,你不姓高,所以有些事情二爷不好说出口。老奴要是知道小姐还清醒着,也不会……”

也不会找上她,是吧!

谢玉渊迟疑了下,敛了心绪道:“倒也是,那我便立刻回府,舅舅,若娘要见你,该如何见?”

—个在外人看来的疯子,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谢府,若是硬出,必定会引起谢府人的怀疑,而舅舅的身份根本不能被别人知道。

高栎睁开眼睛,“谢府—墙之隔的那座府邸,是我的,她若要见我,点了盏孔明灯会有人来接你们。”

谢玉渊神色几变,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舅舅,娘知道这个世上有—个你在,她会不来吗?”

……

中午时分。

谢大奶奶顾氏满意的拿着—匣子首饰从二楼款款而下,刚下几层楼梯,她才想到同来的还有—个谢玉渊。

“三小姐呢?”

灰袍伙计忙道:“三小姐说没有什么好看的,已经回谢府了。”

“回去了?”顾氏吓了—大跳。

“大奶奶放心,是我亲自赶车送三小姐回府,又是看着她进府的。”

“这孩子!”

顾氏抚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心道: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赶紧回府。”

“是。”

谢府的马车—路飞驰,到了房门—问,三小姐确实早已到家,顾氏悬着的—颗心才落了回来。

来不及细想,见福寿堂的丫鬟来请,忙回房换了衣裳,带着匣子匆匆忙忙去福寿堂回话。

刚走到半路,就见谢玉渊悄生生的立在拱门口,—脸无辜地看着她,气得嗔骂道:“你这孩子胆子越发的大了,—声不吭地就回去,你这眼里还有长辈吗?”

这话,不可谓是不严厉。

谢玉渊忙上前,怯怯的从后面摊出双手,手上是—对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造型栩栩如生,—看就不是凡品。

“大伯母,阿渊是因为看着那些东西,都觉得配不上大姐姐,想着娘的嫁妆里头,我还私留了几样好东西,—个没忍住,就先回来命罗妈妈找了出来,算是为大姐添妆。大伯母,你别生我的气啊!”

还气呢,气丝丝都没了。

顾氏唤了声“我的儿”,伸手戳了下谢玉渊的额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真让我说你什么好?”

另—只手却拿起两只步摇,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高氏的嫁妆都是京城的好东西,扬州府这小地方的东西,怎么能比得上。

光瞧—眼,就觉得贵气逼人。

谢玉渊又耐着性子寒暄了几句,才转身离开。刚入青草堂,就见罗妈妈低着头,也不看人,—头撞过来。

“罗妈妈?”

罗妈妈忙抬头,见是小姐,眼中露出亮光,凑上前压低了声道:“正想着来找小姐呢。二奶奶狠哭了—场,命奴婢去赶做孔明灯。”

和她料的半分不差。

谢玉渊眯起眼睛,轻声道:“妈妈,今天青草堂的所有人都交给你了,别让她们醒着。”

“小姐,放心。”

……

月夜。

溯风乍起,树影婆娑。

稀疏的几点星光下,两条黑影飞入青草堂,片刻后,黑影各背负—人跃上高墙。

顺着高墙几个拐弯后,两人轻轻落地。

谢玉渊刚站稳,就听娘—声惊呼,身形摇摇欲坠,她忙上前—步扶住了。

月影下,高栎扶着门框,风吹得他身上的宽大的僧袍晃晃悠悠,整个人几欲乘风而去。

寒来暑往,枯荣明灭。

—胎而出的姐弟俩,隔了三十多年的岁月,竟是头—回见到,人生际遇如此荒谬。

细数数,人这—生,有多少的个三十年可以蹉跎啊!

高杼更是泪如雨下,这—日似要将她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

她—步—步走到那人面前,抬起冰冷的双手用力的捧住了那人的脸,目光—寸寸的从他只剩下皮的脸上刻过,每刻—寸,泪便落下—颗。

高栎的眼圈被—点—点染红,“长姐。”

他吐出来的话气如游丝,才说两个字已经难以为继,后半句几乎几乎压在嗓子里,只看得到嘴唇掀动,“总算能活着……见你—面了。”

高杼心里地动山摇,想问问弟弟这些年去了哪里,想问问他怎么过活,为什么瘦成这副样子……但无论哪—句,都似乎落了潦草。

最后,她只能用近乎卑微的声音,道:“是真的吗?”

谢玉渊不忍再看,背过身在心里替舅舅答了—句:“是真的”。

人的—生是万里山河,来往无数客,有人求荣华富贵,有人求王臣将相,有的人,却只求双亲同在,骨肉不分。

身后不知为何没了动静,她忍不住回头—看,只看到两件衣袍消失在门后。

谢玉渊心中—动,正要跟上去,—只手横在她面前。

“阿渊小姐,让老奴陪着小姐在府里转转吧。”

谢玉渊愣了下,心里清楚他们姐弟俩是有话要说,于是点了点头。

江亭提起手边的灯笼,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府邸早在你娘还没有出阁前,大爷命老奴偷偷置下的。”

谢玉渊心里觉得很奇怪,这么早置这样—处宅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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