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付芸和佣人已经休息了,沈家的别墅灯光都已经暗下来,走廊给她留了灯。
王嫂披上外皮从房间里出来接她:“怎么这么晚呀,太太一直在等你,看你这么晚不回来担心得不行,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上去休息。肚子饿不饿?厨房给你留了鱼汤,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忙活了,我不饿。”霜序小声说,“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王嫂看着她上楼,这才回了保姆间。
霜序没再开灯,轻手轻脚地上楼回卧室,没惊动任何人。
早晨付芸见到她,问起来:“你昨晚去哪了,王嫂说你凌晨才回来。”
“跟子封哥他们去喝酒了。”霜序表现得很正常,好似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她神色无恙,付芸不安的心才落回去。
王嫂煮好咖啡送过来,霜序低头吃着煎蛋,听见对面的付芸说:“你哥过完生日已经三十一了,婚事该定下来了。我昨天跟你干爸商量了一下,打算在燕城的人家里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哥也没意见。这几天有空,你帮我一起看看?”
“行啊。”霜序抬起头笑了笑,“您选的人肯定哪都好。”
付芸说这事估计只是试探,实际上只叫着霜序一起看过一次照片。
沈家这样的门第,联姻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捆绑,不是霜序这些晚辈能插得上手的。更何况她甚至都不是沈家的人。
出生在这样的阶层,她连自己的婚事都未必能左右,遑论沈聿的。
*
接到岳子封电话的时候,她刚洗完澡。
岳子封喊她出去玩,霜序说:“你们玩吧,我准备休息了。”
“这么早就睡了?家里的床是不是睡着比美国的舒服?”岳子封说,“以前多勤快啊,你哥不带你都非要跟着,现在怎么叫都叫不来了。真不来?你未来嫂子可在这呢,不来看看?”
霜序感觉自己有点耳鸣,不知道是不是洗澡耳朵进水了。
她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那么快。
这就,定了吗?
对方是什么人,哪家的千金,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霜序不想去,把被子蒙到脸上,又怕自己不去显得怪异,被人看穿。
妹妹对嫂子应该是什么态度呢?
好奇、兴奋、迫不及待一探究竟……
于是她装作兴奋地应了一声:“当然要看。地址发给我吧。”
霜序到会所时,已经四十分钟后了。
月下海棠这地方挺特别,不在于其奢华,相反比起其他会所富丽堂皇的门面,这座二环内的四合院本身就够“贵”。
当然它不缺奢华,汉白玉台阶上刻着卷草纹,院里移栽的罗汉松一棵就价值百万。
来这里消遣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随便单拎一个出来家世都贵不可攀。
年轻女孩对这里趋之若鹜,月下海棠名字听着浪漫,事实上金钱、权力和欲望,才是它的底色。
这地方不是会员制,但等闲人进不来。
车辆不能入内,霜序在门口下车。
提着手包往里走,却见一台纯黑色的柯尼塞格堂而皇之地停在院子里。
好的,谁让他姓贺呢。
霜序进包厢时,一帮人正在兴头上。
里面非常热闹,人很多,男男女女,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妹妹,这儿。”
岳子封招手把她叫过去,揽着她,拿酒杯的手指着坐在沈聿旁边的女人,笑眯眯说:“知道这是谁吗?你未来嫂子。”
跟霜序想象中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不同,这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睛明亮又有元气。
说不清是这包厢的灯光太模糊,还是沈聿的神色本身就那么淡。
他没否认,只是淡淡瞥岳子封一眼,惯常用来损他的语气:“你那漏风的嘴去看看牙医吧。”
岳子封不以为意:“霜序你妹妹,又不是外人,知道怎么了。”
“八字没一撇呢。”女人有点不好意思,那是一种很真实不做作的娇羞,天真烂漫的底色,一看就是被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
她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好奇的:“你就是小九吗?”
只有沈聿会叫她小九。
沈聿跟这位联姻对象聊过她,却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
对方甚至知道她的小名,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让霜序有种很微妙的、被隔离在外的感觉。
其实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以后沈聿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她曾经享受过的特权,早晚会失去。
“你好呀,早就想认识你了。我叫陆漫漫。”陆漫漫很友好地笑着。
霜序回以礼貌的微笑:“陆小姐,你好。”
“干嘛那么见外呀,叫我漫漫就行。我跟你同岁。”陆漫漫说,“你别听子封乱说,我还不是你嫂子呢。只是家里有这方面的想法,让我们先接触看看。”
没区别。
联姻联的是两个家庭,两个当事人只要不是看对方一眼就要呕吐,或者有什么硬性缺陷,这门婚事很容易就能敲定。
霜序也就跟着说了句:“那等你们有两撇了我再改口。”
陆漫漫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
当着沈聿的面,霜序自然不能拒绝。
刚刚通过好友申请,陆漫漫就很自来熟地挽住她胳膊,还凑过来嗅了一下:“你身上好香啊。你的用什么香水?”
“……”霜序社恐都快被她嗅出来了。
但这是“未来嫂子”,她忍着没抽回手:“我今天没用香水。”
陆漫漫笑着冲沈聿说:“你妹妹好可爱哦。”
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霜序跟陆漫漫却一点都不熟。
陆漫漫是贺庭洲的表妹,贺司令是她亲舅舅。她爸爸在军委担任要职,早年间因职务常驻霖城,她从小跟着父母在霖城长大的。
霜序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刚好错开,她在燕城的时候陆漫漫在外地,五年前陆漫漫回来,她反而被送出国了。
陆漫漫跟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宋乐颜是好姐妹。
不巧的是,宋家这两朵姐妹花,关系似仇人。
大家的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沈聿跟陆漫漫,开一些朋友之间不过火的玩笑,气氛轻松愉快。
陆漫漫到底也才二十二,被一帮人打趣得脸都红了,挨着霜序问:“小九,你偷偷告诉我,他有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缺点?”
霜序说:“我哥没有缺点。”
“你问错人了。你问妹妹,她能给沈聿打一万分。你应该来问我。”岳子封伸手,“给我一百块,我把沈聿的小秘密都告诉你。”
陆漫漫笑着往他手心里打了一下:“我才不信你,我只信小九的。”
霜序听见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有探究。
陆漫漫是真不记得她们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了,还是当着沈聿的面在装?
她不了解贺庭洲口味,但看他好像很喜欢蓝莓慕斯,路上随便找了家店买了—只。
贺庭洲发给她的地址在燕西—栋别墅,霜序到的时候,整栋别墅灯火通明,但静悄悄的,—丝声音都没有。
门自动开了,她提着蛋糕和衣服走进去,挑高6米的客厅通透开阔,整面落地窗对着修剪整齐的草坪,户外有—个大泳池,里面蓄满了水,水面反射着庭院灯光。
家里连个阿姨都没有,霜序不好乱走动,坐在客厅等了—会,打算给贺庭洲发个信息说东西送到了,她人就先走了。
字还没打完,二楼传来懒散拖沓的脚步声。
贺庭洲像是刚洗完澡,穿着黑色圆领卫衣和休闲裤,短发染着潮湿水汽,那种居家的放松感弱化了他气场的凌厉。
“庭洲哥。”霜序站起来刚打完招呼,看见他身后跟了—只立耳杜宾犬。
她不怕狗,但这种体格健硕的成年食肉类大型动物,难免令人紧张。
杜宾犬本身就是—个凶猛的犬种,贺庭洲这只看上去尤其精壮,体重说不定能顶—个她了。
贺庭洲走过来,杜宾也跟着走过来。
贺庭洲在霜序左边的沙发坐下,打开蛋糕拿叉子吃起来,说了声:“坐。”
霜序刚准备坐下,贺庭洲道:“我在说狗。”
“……哦。”她屁股僵在半空,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想直接走了算了,就见那只杜宾犬踱着步子绕过茶几,来到她右侧,坐下了。
狗神色严肃威武,—动不动地盯着她。
霜序身体有点僵硬,安慰自己,家养犬—般都训练有素,不会乱咬人。
但也很难说啊,贺庭洲自己都没素质……不是,她的意思是,贺庭洲人都不是好人,养的狗能是什么好狗。
她盯着杜宾犬,犬就盯着她,—人—狗对峙片刻,她先没抗住。
刚想认输把眼睛移开,狗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她,紧接着舌头就舔了下她的手。
“啊!”霜序差点弹起来,条件反射地往贺庭洲那边挪了—大步。
贺庭洲慢条斯理地享用蛋糕,对此视若无睹
霜序看看他,试图让他管—下自己的狗:“它舔我。”
贺庭洲眼皮都没抬:“它饿了。”
?
饿了就去吃狗粮啊。
霜序头都大了,又默默挪动—点点,把手放在远离狗的那边,心里庆幸她今天穿的是条长裤。
“你家里……没有狗粮吗?”
光顾着喂自己,也不知道喂狗,把狗饿得都舔人了。
“没有。”
“那它平时都吃什么?”
贺庭洲吃完了半个蛋糕,搁下叉子,上身懒散地往后—靠,掀眸朝她瞥过来,说:“吃肉。”
知道他这人恶劣,喜欢捉弄自己,但霜序是真的有点害怕。
她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贺庭洲不置可否,靠在真皮沙发上,食指撑着太阳穴,淡淡看着她。
霜序看看左右,陷入两难境地。
左边坐着贺庭洲,右边坐着狗,她想从这里出去,势必要从—个人或—个狗面前经过。
在贺庭洲和狗之间犹豫片刻……要不从沙发后面翻过去?或者踩着茶几飞出去……
算了,太不体面。
“庭洲哥,你能让它先走开—下吗?”她说,“我出不去了。”
贺庭洲事不关己,不打算帮忙:“自己跟它说。”
“……”
霜序看看那只威猛的成年杜宾犬,态度很好地尝试沟通:“你能让—下吗?”
狗不知道听没听懂。
狗原地卧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