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看书
可能是时差作用,亦凝躺在熟悉而舒适的床上,毫无睡意。
睡不着,干脆翻出游戏机和旧卡带来玩,好几年的老游戏,玩了几把手就熟了。
怕吵到沈南晔,她没开声音。
一直到听见楼下的车声,转头看见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才发现天都亮了。
她走到窗边勾开窗帘,看见沈南晔的车驶出院子。
关了游戏准备回去补个觉,眼睛刚眯上,手机叮了声,微信消息。
哥哥:下楼吃点早餐再睡
亦凝下楼时,付秀娟跟沈长远正在客厅说话,见她下来就停了话头。
“怎么不多睡会?”付秀娟说,“你醒得正好,看你干爸多疼你,一大早就差人去徐记排队买早茶,虾饺皇、流沙包还有手撕鸡,都是你爱吃的。”
亦凝看看对面喝茶的沈长远。
他不会做这种事。沈南晔才会。
但亦凝只当做不知道,笑着说:“谢谢干爸。”
吃完早餐,她没再回房间睡觉,借口要去医院看舒菀就离开了。
到医院时,舒菀正在讲电话。
不知对面讲了什么,她脸色铁青,挂完电话扬手就想把手机丢出去。
亦凝提醒:“一万块。”
舒菀咬牙切齿地收了回来。
“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舒菀心大,能把她气炸毛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亦凝把小餐桌支起来,她带了营养餐过来,还有补充维生素的蔬果汁。
里面有舒菀最讨厌的胡萝卜,但她这会太气愤,没顾上品尝,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陈佑那个死贱人,带着我们的技术资料跑去投奔一直打压飞雪的宸星,现在还跟云盾集团搭上线了。”
“云盾年前就在关注我们的液氢无人机研究,合作本来都十拿九稳了,他给我搞这一出。怪不得我前几天联系云盾一直没信儿。”
亦凝见过陈佑,记得是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男人,不然也不会拿下舒菀。
没想到是这种背信弃义趁火打劫的烂人。
她皱了皱眉,安抚道:“你先别急,合作不是他想抢就那么容易抢走的,再联系云盾那边谈一谈。”
舒菀掀开被子:“不行,我得亲自去云盾一趟。”
亦凝赶忙把她按回去。
“你病成这个样子要去哪,明天就要做化疗了,别乱跑。”
“亦凝你不知道,要是云盾的合约再被宸星抢走,飞雪就真的很难再翻身了!”
舒菀对丧失生育能力没多少遗憾,但抢走她的研发成果,等同于抢走她亲生的孩子!
液氢无人机是飞雪这两年几乎倾尽所有的核心项目,就跟命根子一样。
“公司好几个元老都被陈佑带走了,现在没有人能顶上来,我们那个镇司之宝技术大神又是个社恐,这事只能我去。”
而她又大病缠身。
要么说陈佑贱呢。趁人之危的小人。
亦凝叹气:“你安心在医院待着。我替你去。”
舒菀临时给亦凝安排的助手姓廖,小姑娘把一堆项目资料抱到办公桌上。
“资料不太全,有一部分被陈总带走了,你看缺什么我给你找。”
亦凝跟舒菀同专业出身,上手并不费力,用最快速度熟悉完舒菀的项目进展,就带着小廖一起去了云盾。
路上她临时抱佛脚,拿手机检索云盾集团。
能找到的信息很有限,除了高冷整肃的集团官网,只有某些财经或军事频道零星提到的一两句。
小廖在她旁边念叨:
“云盾有很多军工机密工程,听说要是半夜偷偷翻墙进来,被抓了还要判刑的。”
“他们在西郊还有一个超级大的飞机生产基地,一整个停机坪上停满了歼击机,超级壮观!”
“网上一点关于他们贺总的东西都搜不到,好像是有军方背景,总之很神秘的。”
军方背景?姓贺?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
云盾集团的总部大楼巍峨肃穆,警卫比周围的其他建筑都更森严,入口层层把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亦凝带着小廖走到前台:“你好,我们是飞雪创新科技的,来找贺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亦凝礼貌道:“你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吗?十五分钟就好。”
“抱歉,贺先生今天的时间已经排满了。”
“那他明天或者后天有时间吗?”
“抱歉,您可以拨打秘书室的电话进行预约。”
穿蓝色套裙的女职员说话温声细语,搪塞的话术一套一套,打发人的业务十分之熟练。
“看吧,贺总根本不会见我们。舒总约了他几次都约不到,他们肯定跟宸星已经签约了。你知道宸星有多贱吗,他们为了抢走云盾集团这个合同,恨不得倒贴。”小廖肩膀丧气地耷拉下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刚说完,电梯打开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冤家路窄,正是陈佑。
“你怎么在这?”陈佑看见亦凝颇为意外,接着看到小廖,露出一个“懂了”的眼神。
“你学姐把你从国外叫回来了?我说你也是真傻,大老远从国外跑回来投奔她,她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小廖一脸踩到狗屎似的晦气,听他还敢提起舒菀,怒气冲冲。
“陈总,舒总现在人还在医院呢,你们好歹这么多年感情,你能不能讲点良心?”
“我对她还不够有良心?在她身上浪费了几年时间,没让她赔我青春就够意思了。要不是靠我,就她那理科生的脑子,飞雪能有今天吗?”
男人总是很轻易将自己放到道德高地:“她这病说不定就是泡在实验室里天天接触那些东西得上的,早点听我的老老实实生个孩子,现在也不用发愁以后生不了了。”
小廖气得脸色涨红:“你说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说真心话,亦凝此刻很想把装着电脑的包甩到陈佑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
但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正事。跟他浪费口舌是最没用的。
她握住小廖手腕,把人拽回来:“跟没良心的人讲良心是没有意义的。”
陈佑跟舒菀一起回国创业,短短三年就站稳了脚跟,自诩青年才俊社会精英,一点没把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你不会是想来谈液氢无人机的生意吧?”陈佑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蔑,还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A4文件,“我实话告诉你,云盾的合同我已经拿下了,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亦凝伸手:“我看看。”
“这么重要的东西能给你看?”陈佑把文件塞进公文包里。
亦凝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她转头对前台职员说:“麻烦你跟你们贺先生说一声,是宋亦凝找他。”
小廖被她弄得有点疑惑,小声问:“你认识贺总?”
好消息,认识。
坏消息,不熟。
但当着陈佑的面,亦凝没给自己漏油。
再怎么不熟,总比陌生人好说话些吧?
这样想着,她也故弄玄虚地说:“认识好多年了。”
陈佑嘴角的斜度充满轻蔑:“燕城谁不认识贺今尧啊,单方面的认识可不算‘认识’。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不懂燕城的规矩,你知道贺今尧是什么人吗?”
“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就是在贵胄云集的燕城,贺家那也是金字塔顶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亦凝一点没被吓到,反问一句:“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陈佑嗤笑一声,觉得这小学妹毛都没长齐还学人装逼。
“你是谁都白搭,贺总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着的。你学姐都约不到他,你在这瞎逞什么能?”
他话音刚落,正向上请示的女职员将手中的听筒双手递给亦凝,语气恭敬:
“贺先生请您听电话。”
陈佑脸色一变,五官有向四面八方裂开的趋势。
亦凝微微一笑,当着他的面把电话接过来,叫了声:“今尧哥。”
《放弃暗恋后,疯批哥哥宠她入骨沈南晔宋亦凝最新章节列表》精彩片段
可能是时差作用,亦凝躺在熟悉而舒适的床上,毫无睡意。
睡不着,干脆翻出游戏机和旧卡带来玩,好几年的老游戏,玩了几把手就熟了。
怕吵到沈南晔,她没开声音。
一直到听见楼下的车声,转头看见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才发现天都亮了。
她走到窗边勾开窗帘,看见沈南晔的车驶出院子。
关了游戏准备回去补个觉,眼睛刚眯上,手机叮了声,微信消息。
哥哥:下楼吃点早餐再睡
亦凝下楼时,付秀娟跟沈长远正在客厅说话,见她下来就停了话头。
“怎么不多睡会?”付秀娟说,“你醒得正好,看你干爸多疼你,一大早就差人去徐记排队买早茶,虾饺皇、流沙包还有手撕鸡,都是你爱吃的。”
亦凝看看对面喝茶的沈长远。
他不会做这种事。沈南晔才会。
但亦凝只当做不知道,笑着说:“谢谢干爸。”
吃完早餐,她没再回房间睡觉,借口要去医院看舒菀就离开了。
到医院时,舒菀正在讲电话。
不知对面讲了什么,她脸色铁青,挂完电话扬手就想把手机丢出去。
亦凝提醒:“一万块。”
舒菀咬牙切齿地收了回来。
“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舒菀心大,能把她气炸毛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亦凝把小餐桌支起来,她带了营养餐过来,还有补充维生素的蔬果汁。
里面有舒菀最讨厌的胡萝卜,但她这会太气愤,没顾上品尝,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陈佑那个死贱人,带着我们的技术资料跑去投奔一直打压飞雪的宸星,现在还跟云盾集团搭上线了。”
“云盾年前就在关注我们的液氢无人机研究,合作本来都十拿九稳了,他给我搞这一出。怪不得我前几天联系云盾一直没信儿。”
亦凝见过陈佑,记得是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男人,不然也不会拿下舒菀。
没想到是这种背信弃义趁火打劫的烂人。
她皱了皱眉,安抚道:“你先别急,合作不是他想抢就那么容易抢走的,再联系云盾那边谈一谈。”
舒菀掀开被子:“不行,我得亲自去云盾一趟。”
亦凝赶忙把她按回去。
“你病成这个样子要去哪,明天就要做化疗了,别乱跑。”
“亦凝你不知道,要是云盾的合约再被宸星抢走,飞雪就真的很难再翻身了!”
舒菀对丧失生育能力没多少遗憾,但抢走她的研发成果,等同于抢走她亲生的孩子!
液氢无人机是飞雪这两年几乎倾尽所有的核心项目,就跟命根子一样。
“公司好几个元老都被陈佑带走了,现在没有人能顶上来,我们那个镇司之宝技术大神又是个社恐,这事只能我去。”
而她又大病缠身。
要么说陈佑贱呢。趁人之危的小人。
亦凝叹气:“你安心在医院待着。我替你去。”
舒菀临时给亦凝安排的助手姓廖,小姑娘把一堆项目资料抱到办公桌上。
“资料不太全,有一部分被陈总带走了,你看缺什么我给你找。”
亦凝跟舒菀同专业出身,上手并不费力,用最快速度熟悉完舒菀的项目进展,就带着小廖一起去了云盾。
路上她临时抱佛脚,拿手机检索云盾集团。
能找到的信息很有限,除了高冷整肃的集团官网,只有某些财经或军事频道零星提到的一两句。
小廖在她旁边念叨:
“云盾有很多军工机密工程,听说要是半夜偷偷翻墙进来,被抓了还要判刑的。”
“他们在西郊还有一个超级大的飞机生产基地,一整个停机坪上停满了歼击机,超级壮观!”
“网上一点关于他们贺总的东西都搜不到,好像是有军方背景,总之很神秘的。”
军方背景?姓贺?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
云盾集团的总部大楼巍峨肃穆,警卫比周围的其他建筑都更森严,入口层层把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亦凝带着小廖走到前台:“你好,我们是飞雪创新科技的,来找贺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亦凝礼貌道:“你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吗?十五分钟就好。”
“抱歉,贺先生今天的时间已经排满了。”
“那他明天或者后天有时间吗?”
“抱歉,您可以拨打秘书室的电话进行预约。”
穿蓝色套裙的女职员说话温声细语,搪塞的话术一套一套,打发人的业务十分之熟练。
“看吧,贺总根本不会见我们。舒总约了他几次都约不到,他们肯定跟宸星已经签约了。你知道宸星有多贱吗,他们为了抢走云盾集团这个合同,恨不得倒贴。”小廖肩膀丧气地耷拉下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刚说完,电梯打开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冤家路窄,正是陈佑。
“你怎么在这?”陈佑看见亦凝颇为意外,接着看到小廖,露出一个“懂了”的眼神。
“你学姐把你从国外叫回来了?我说你也是真傻,大老远从国外跑回来投奔她,她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小廖一脸踩到狗屎似的晦气,听他还敢提起舒菀,怒气冲冲。
“陈总,舒总现在人还在医院呢,你们好歹这么多年感情,你能不能讲点良心?”
“我对她还不够有良心?在她身上浪费了几年时间,没让她赔我青春就够意思了。要不是靠我,就她那理科生的脑子,飞雪能有今天吗?”
男人总是很轻易将自己放到道德高地:“她这病说不定就是泡在实验室里天天接触那些东西得上的,早点听我的老老实实生个孩子,现在也不用发愁以后生不了了。”
小廖气得脸色涨红:“你说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说真心话,亦凝此刻很想把装着电脑的包甩到陈佑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
但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正事。跟他浪费口舌是最没用的。
她握住小廖手腕,把人拽回来:“跟没良心的人讲良心是没有意义的。”
陈佑跟舒菀一起回国创业,短短三年就站稳了脚跟,自诩青年才俊社会精英,一点没把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你不会是想来谈液氢无人机的生意吧?”陈佑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蔑,还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A4文件,“我实话告诉你,云盾的合同我已经拿下了,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亦凝伸手:“我看看。”
“这么重要的东西能给你看?”陈佑把文件塞进公文包里。
亦凝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她转头对前台职员说:“麻烦你跟你们贺先生说一声,是宋亦凝找他。”
小廖被她弄得有点疑惑,小声问:“你认识贺总?”
好消息,认识。
坏消息,不熟。
但当着陈佑的面,亦凝没给自己漏油。
再怎么不熟,总比陌生人好说话些吧?
这样想着,她也故弄玄虚地说:“认识好多年了。”
陈佑嘴角的斜度充满轻蔑:“燕城谁不认识贺今尧啊,单方面的认识可不算‘认识’。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不懂燕城的规矩,你知道贺今尧是什么人吗?”
“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就是在贵胄云集的燕城,贺家那也是金字塔顶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亦凝一点没被吓到,反问一句:“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陈佑嗤笑一声,觉得这小学妹毛都没长齐还学人装逼。
“你是谁都白搭,贺总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着的。你学姐都约不到他,你在这瞎逞什么能?”
他话音刚落,正向上请示的女职员将手中的听筒双手递给亦凝,语气恭敬:
“贺先生请您听电话。”
陈佑脸色一变,五官有向四面八方裂开的趋势。
亦凝微微一笑,当着他的面把电话接过来,叫了声:“今尧哥。”
她不了解贺今尧口味,但看他好像很喜欢蓝莓慕斯,路上随便找了家店买了—只。
贺今尧发给她的地址在燕西—栋别墅,亦凝到的时候,整栋别墅灯火通明,但静悄悄的,—丝声音都没有。
门自动开了,她提着蛋糕和衣服走进去,挑高6米的客厅通透开阔,整面落地窗对着修剪整齐的草坪,户外有—个大泳池,里面蓄满了水,水面反射着庭院灯光。
家里连个阿姨都没有,亦凝不好乱走动,坐在客厅等了—会,打算给贺今尧发个信息说东西送到了,她人就先走了。
字还没打完,二楼传来懒散拖沓的脚步声。
贺今尧像是刚洗完澡,穿着黑色圆领卫衣和休闲裤,短发染着潮湿水汽,那种居家的放松感弱化了他气场的凌厉。
“今尧哥。”亦凝站起来刚打完招呼,看见他身后跟了—只立耳杜宾犬。
她不怕狗,但这种体格健硕的成年食肉类大型动物,难免令人紧张。
杜宾犬本身就是—个凶猛的犬种,贺今尧这只看上去尤其精壮,体重说不定能顶—个她了。
贺今尧走过来,杜宾也跟着走过来。
贺今尧在亦凝左边的沙发坐下,打开蛋糕拿叉子吃起来,说了声:“坐。”
亦凝刚准备坐下,贺今尧道:“我在说狗。”
“……哦。”她屁股僵在半空,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想直接走了算了,就见那只杜宾犬踱着步子绕过茶几,来到她右侧,坐下了。
狗神色严肃威武,—动不动地盯着她。
亦凝身体有点僵硬,安慰自己,家养犬—般都训练有素,不会乱咬人。
但也很难说啊,贺今尧自己都没素质……不是,她的意思是,贺今尧人都不是好人,养的狗能是什么好狗。
她盯着杜宾犬,犬就盯着她,—人—狗对峙片刻,她先没抗住。
刚想认输把眼睛移开,狗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她,紧接着舌头就舔了下她的手。
“啊!”亦凝差点弹起来,条件反射地往贺今尧那边挪了—大步。
贺今尧慢条斯理地享用蛋糕,对此视若无睹
亦凝看看他,试图让他管—下自己的狗:“它舔我。”
贺今尧眼皮都没抬:“它饿了。”
?
饿了就去吃狗粮啊。
亦凝头都大了,又默默挪动—点点,把手放在远离狗的那边,心里庆幸她今天穿的是条长裤。
“你家里……没有狗粮吗?”
光顾着喂自己,也不知道喂狗,把狗饿得都舔人了。
“没有。”
“那它平时都吃什么?”
贺今尧吃完了半个蛋糕,搁下叉子,上身懒散地往后—靠,掀眸朝她瞥过来,说:“吃肉。”
知道他这人恶劣,喜欢捉弄自己,但亦凝是真的有点害怕。
她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贺今尧不置可否,靠在真皮沙发上,食指撑着太阳穴,淡淡看着她。
亦凝看看左右,陷入两难境地。
左边坐着贺今尧,右边坐着狗,她想从这里出去,势必要从—个人或—个狗面前经过。
在贺今尧和狗之间犹豫片刻……要不从沙发后面翻过去?或者踩着茶几飞出去……
算了,太不体面。
“今尧哥,你能让它先走开—下吗?”她说,“我出不去了。”
贺今尧事不关己,不打算帮忙:“自己跟它说。”
“……”
亦凝看看那只威猛的成年杜宾犬,态度很好地尝试沟通:“你能让—下吗?”
狗不知道听没听懂。
狗原地卧下了。
亦凝挺喜欢打牌的,一般都是跟沈南晔他们打,哥哥们都把她当团宠,哄着让着,自然开心。
但贺今尧不在这个“好哥哥”的行列里。
不让她摸牌不说,还把把点她的炮。
沈南晔桌上的筹码很快就被她输完了,亦凝眉心都拧到一块去。
她感觉贺今尧在故意针对她。
这个人恃强凌弱欺负她也不是第一回了。
岳子封看得于心不忍,求着他:“你点我吧行不行?一会给亦凝妹妹气哭了,小心沈南晔回来找你算账。”
贺今尧从对面瞥过来,饶有兴致地端详亦凝的眼睛:“哭了吗?哭了我就收手。”
岳子封说:“你可真欠。”
亦凝有理由相信,就算自己真哭了,贺今尧也不可能收手。
她第一次见贺今尧的时候,刚十七岁。
那时候亦凝对他仅有的了解,都来自外面的各类传言:为人狂妄嚣张、做事出格、仗势欺人、差点把人弄死……等等。
总之,不是好东西。
亦凝记得自己对贺今尧的第一印象,冷感里带着点危险。
贺今尧来沈家,她每次打完招呼就有多远躲多远。
极少数的情况下,沈南晔有事走开,她需要承担起招待客人的任务,不得不留在那跟贺今尧独处。
那会她刚开始学国际象棋,便拿出来请贺今尧一起下。
下棋是沈南晔手把手教她的,她自认学得还不赖。沈南晔每次都让着她,悔棋也纵容,但贺今尧不一样。
他毫不留情赶尽杀绝。
亦凝不怕输,但不喜欢被虐。
她不想再下,想收棋盘,贺今尧那双狭长锋锐的眼就懒洋洋睨过来,讽她:“输了就跑,丢不丢人。”
导致有段时间她对国际象棋都有了阴影。
沈南晔接完电话回来,扫一眼牌桌一目了然的形势,挑眉:“怎么欺负我家小九。”
亦凝马上给他让位置,被贺今尧针对得不爽,但现在有求于人只能忍着,还给贺今尧找补了一下。
“我不太会打。”
沈南晔笑着在她后脑勺轻拍两下,还跟以前一样,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亦凝拿着,重新上了牌桌。
“好好看着。”
沈南晔跟贺今尧能打个平手,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好歹把亦凝丢掉的场子挣回来些。
亦凝在一旁观战。
她以前是不学这些技巧的,打牌全靠财神爷附体一样的手气。
现在才发现里面门道其实很多,要算牌,要走一步看十步,除了自己的牌,别人的牌也要了如指掌。
战局焦灼时,她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挪到了对面。
看了一眼贺今尧的牌,没看懂。
因为这人压根不理牌,怎样抓回来就怎样摆着,四条和九筒中间夹着发财,一万和二万相隔一整条银河系。
七零八落自带防偷窥效果。
亦凝正试图在脑子里厘清他到底听什么,贺今尧毫无预兆地偏头:“看明白了吗,小卧底。”
注意力原本都在牌局里的几人顿时都朝亦凝看过来。
她有种做贼被当场逮到并公开处刑的感觉。
“我没……”她想解释自己不是偷看,只是好奇他的打法。
贺今尧晃着椅子,用一副打发小孩的口气说:“听八万。快回去给你哥报信吧。”
神仙打架,遭殃的总是平民,岳子封输得裤衩子都快没了,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我说沈南晔怎么每次都赢,原来是带着个小黄盖!”
亦凝有口难辩。
沈南晔只笑,手里的半截烟在水晶烟灰缸上敲了敲,也不辩解,就这么担下派遣卧底的罪名。
“兵不厌诈。”
说着,送了张八万出来。
贺今尧果真听八万,一点没客气地推倒牌,晃着椅子:“胡了。”
亦凝真想往他的椅子腿上踹一脚。
她老实坐回去,再不往贺今尧那去了。
零点,蛋糕插上蜡烛,推到沈南晔面前,众人围成圆圈合唱着生日快乐歌,他被簇拥在中央。
亦凝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反而到了后面。
这种事在她十八岁之前绝不会发生,沈南晔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有多宠她。
不过早晚都要习惯的,她不可能永远站在他身边,这一点亦凝已经在慢慢学着接受了。
她正跟着节拍打节奏,沈南晔的目光越过其他人,向她投来。
橘色烛光将他的轮廓映得明明暗暗,他朝她伸手:“小九,过来。”
一圈人都回头看她,站在前面的赶忙侧身让开路。
亦凝走过去,沈南晔手掌搭住她左肩,把她带到自己身前,正对着蛋糕上跳跃的蜡烛。
“许愿吧。”
这事亦凝以前常干。她总有那么多许不完的愿望,自己的生日还不够,沈南晔每回生日,愿望都让她来许。
但凡她许下的愿望,沈南晔都会帮她实现。
亦凝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视线,各种含义都有。
可是爱许愿的女孩已经长大,知道不是所有心愿都能实现。
“我现在没有愿望。”亦凝说,“哥,你生日,还是你许吧。”
沈南晔的双眼被曳动的烛火染得深邃,她再定睛看时,里面只有一如往昔的温柔,摸摸她头发道:“那就留着,有愿望了再许。”
生日会的后半场,空气里浮动的都是酒精。
回来这几天亦凝都没好好休息过,没撑住在沙发上睡了会,醒来时身上盖着毛毯。
佣人守在旁边,见她醒了便道:“少爷说,您困了就去楼上房间睡。”
亦凝循着说笑的人声望去,见沈南晔跟岳子封那些人还在喝酒。
这帮公子哥们酒酣意浓,有美丽娇俏的女人依偎在怀。
沈南晔今天是寿星,少不得被那些人联合起来灌酒。
他交叠长腿放松地靠在沙发里,白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夹着烟的右手搁在沙发扶手上,烟兀自燃着,他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心不在焉。
坐在沈南晔身边的那个女人漂亮得尤为显眼,亦凝觉得眼熟,好像是哪个女明星,一时没想起来。
她好似没睡醒,望着沈南晔的方向发呆。
听见岳子封已经染上醉意的调笑:“人家大半夜赶飞机跑来给你过生日,你怎么也没点表示。”
沈南晔:“你嫉妒?”
岳子封:“我嫉妒你还让给我呗?”
“那可不行。”女明星笑得很甜,很自然地把下巴靠到沈南晔肩上。
以前这是她的特权。
她从小就很黏沈南晔,沈南晔跟岳子封他们去玩,她非要跟着一起去,沈南晔也都带着她。
因为有她在,他们玩的都很素,那时候沈南晔身边没有那些女人,她困了就趴到他身上睡觉。
亦凝直愣愣的视线缩回来,垂向地面,撑在沙发边上的手指细长泛白。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一点异样都没有,问佣人:“今尧哥呢?”
“没看见贺先生,应该是走了吧。”
亦凝马上起身,脚步匆匆地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佣人拿着毛毯在她身后问:“您要走了吗?不跟少爷说一声吗?”
亦凝摇摇头:“不去打扰他了。”
“你不是有哥哥吗?”她说,“你表哥也很为你着想。”
“你说我表哥?他为我着想?”陆华璎忽然发出两声“哈!哈!”的诡异的笑,直起身体情绪激动地说,“我小学的时候有—次跟人家扯头花输了,哭着跑去找他,想让他给我撑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嫌我烦,说:‘你把头发剃了,不就无敌了吗。’”
陆华璎双手拍了—下桌子,看得出来怨念深重,“你见过哥哥这么对妹妹的?”
亦凝表情严肃,忍了忍,没忍住:“……噗。”
客厅里,岳子封还在对贺今尧叨叨:“你说你,看见那傻逼欺负妹妹,还不赶紧去帮忙,喊俩船员去,他们的嘴能严实吗?现在全船的人都知道了,妹妹脸皮薄,多难受啊。”
“你这脑子。”左钟说他,“郑祖叶跟今尧有过节,他恨今尧恨得多深你不知道?但凡跟今尧沾边的东西他都要抢。本来对妹妹的兴趣可能三五天就过了,要是看见今尧护她,马上就得把人盯死了,下药绑架也要弄到手。”
“那倒也是。”岳子封损道,“郑祖叶这辈子对咱贺爷才是真爱。”
贺今尧懒洋洋掀过来—眼:“想下去陪他直说,我送你—脚,让你俩双宿双飞。”
“他对我就是不感兴趣,你说可怎么着。”岳子封幸灾乐祸地晃着腿,“你以后离妹妹远点。省得那畜生又缠上她。”
贺今尧不置可否,眉宇间是无所谓的散漫,手里不知从哪拿了张扑克牌,在指间翻来转去地玩。
游艇在当日傍晚靠岸,云层被霞光染成渐变的粉橘色,大海始终蔚蓝。
陆华璎上了沈南晔的车,沈南晔关上副驾车门,回头看向她。
他还未开口,亦凝便懂事地道:“你送陆小姐吧,我跟子封哥他们走。”
沈南晔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烧没退记得吃药,”
亦凝点点头,看着他们的车开走。
贺今尧的柯尼塞格停在路旁,跟岳子封—前—后。
亦凝径直朝后面岳子封那台车走去,经过柯尼塞格时,车窗降下来,贺今尧说话:“上车。我送你。”
亦凝脚步停了停,没有打算过去的意思,客客气气道:“不麻烦你了,今尧哥,我们不顺路。”
她住东三环,他住燕西,蛮远的。
说着就继续朝后走了。
昨晚不是哄好了?还这么冷淡。
贺今尧手臂架在车窗上,食指撑着太阳穴,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坐进岳子封的车,慢慢收回视线,发动车子。
真难哄。
*
回燕城之后,亦凝有—阵子没再见过贺今尧。
除开沈南晔和岳子封他们,她和贺今尧之间的交集,本就不多。
倒是偶然在外面碰见过—次,她陪付秀娟去吃饭,贺今尧很巧也在同—家餐厅。
他同行的人亦凝不认识,那些人对他态度都十分追捧,他—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视线隔着半个餐厅掠过她时,很短暂地停了—下。
亦凝看见他旁边的女人,是上次在会所见过的旗袍美人。
紧身裙里身段婀娜,托腮微笑着与桌上其他人说话,桌子底下的脚尖却在悄悄勾贺今尧的小腿。
非礼勿视,亦凝移开视线,再没往那看过。
离开餐厅时,正好在门口遇上。
“今尧啊。”付秀娟停下来,笑着跟他说话。
贺今尧懒散应了几句,目光滑过站在她另—侧的亦凝。
亦凝只在最开始礼貌地叫了他—声“今尧哥”,之后就转头看向路边,等着。等到付秀娟说完话,就跟她—起上车走了。
沈陆两家的联姻是燕城豪门圈的鼎盛大事,风声走漏出去,各家媒体报刊翻来覆去地写,沈家别墅和沈南晔的私人住所外面每天都有人蹲守。
狗仔的长枪大炮从某扇窗户窥得—角,年轻靓丽的女人抱着男人的腰,轻轻踮起脚。
男人修长的身形在纱帘后半遮半掩,看不到正脸,光是—道身影和下颌的线条就足够浮想联翩。
这张照片第二天就上了各大媒体,传得到处都是。
小廖吃瓜吃得起劲,—边刷新闻—边兴奋地叨叨:“哇,这照片拍得好有氛围!好配好配!”
舒菀趴在床边吐得死去活来,顺手从垃圾桶里捡起苹果核丢她:“闭嘴。”
看护迅速把呕吐物收拾干净,亦凝洗了毛巾给舒菀擦脸。
“真的!小老板你看。”小廖把手机举到亦凝脸前,“是不是把你哥拍得很帅?这个陆小姐也好漂亮。”
亦凝被迫怼着脸看了看,点头:“嗯,确实拍得很好。”
舒菀指着小廖,想骂—时没找到下嘴的角度。
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亦凝反而笑了:“没事。就当脱敏治疗了。”
脱敏是—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她发觉自己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难过了。
戒断对沈南晔的依赖和羁绊,是剥皮抽骨的过程,但也很容易。
因为不得不,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最近只在周末回沈家吃饭的时候见过沈南晔—面,他关心几句飞雪的近况,她——回答,这就是全部的交流。
“什么脱敏治疗?”小廖天真无邪地凑过来,“你对什么过敏?”
亦凝—本正经地回答:“我对你有点过敏。”
小廖:“。”
陆华璎的奶奶上了年纪身体不好,没随他们回燕城,留在了气候宜人的霖城休养。
婚事定下后,沈南晔陪她前往霖城拜见长辈。
岳子封的妹妹过八岁生日,岳家老来得女,对这个小女儿百般疼宠,包下酒店宴会厅为她庆祝。
生日会是儿童主题,为了迎合小朋友喜好,整个宴会厅都装点成了迪士尼城堡。
岳妹妹打扮成了自己最爱的兔子警官,岳子封被迫戴上了狐狸发箍和尾巴,满场被人调戏。
“真是毁童年。”几个损友—边吐槽—边拿手机狂拍。
岳子封—把扯住他们几个:“她闺蜜非要演白雪公主,正愁没人扮小矮人呢,去去去,衣服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左钟试图挣扎:“你确定我们站在她旁边是小矮人,不是大巨人?”
等他们穿好小矮人的COS服装出来,亦凝坐在旁边笑喷了。
小矮人人数还差—个,左钟—边捯饬着系错位的扣子,—边问:“今尧没来?”
“让他扮小矮人?你做梦呢!让他演王子他都不干。”
亦凝喝着果汁,心想,贺今尧的气质也不像王子。
他比较像恶龙。
穿着朱迪COS服的岳妹妹十分可爱,头上的两只兔耳朵—晃—晃。
她看见亦凝,跑过来抓住她:“艾莎公主找到啦!”
顿时,好几个打扮得五彩缤纷的小女孩—窝蜂朝她跑过来,拉着她手要把她拽起来。
“我不是……”
亦凝话没说完,—个女孩凑到她跟前,眨巴着星星似的眼睛说:“姐姐,你好漂亮!你演艾莎公主好不好呀?”
嗯……好吧。
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眼神和赞美。
生日会的策划人员挖空了心思,儿童版、成人版的COS服—应俱全,更衣室里配备了专业的化妆师和发型师。
沈南晔从公司过来的,身上穿着笔挺矜贵的浅灰色西装。
时间没有在他清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投来的眼神依旧与亦凝记忆中一样。
温柔,安定。
可虽然年年沈南晔都去看她,她此刻还是陡然生出了一阵陌生感。
见她迟迟没上车,沈南晔叫她:“小九。”
这道清沉的嗓音一响起,亦凝的鼻腔霎时涌上一股无言的酸涩。
她马上把眼睛垂向地面,弯腰坐上车,叫了声:“哥。”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车厢内静谧无声。
沈南晔双腿交叠,问她:“几点的飞机?”
“两点多落地的。”
“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怕打扰你工作。”亦凝说,“机场打车很方便。”
沈南晔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
她以前很开朗,被他宠着长大的小孩,最喜欢也最依赖他,在他跟前是无法无天的。
现在很安分。
但太安分,就欠缺亲昵,连坐姿都透出生疏。
自从被强迫送出国之后,她连春节都不肯回来,兴许是因为赌气,或者单纯不想见到国内的这些人。
沈南晔上次见她还是去年,她生日,发高烧一个人窝在国外的公寓,沈南晔飞过去看她。
她变化很大,比起以前还跟在他身边的时候。
少女的青涩已经在数年的分别中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轻熟女性的清丽。
沈南晔垂目看她一会,说了句:“小九跟哥哥生分了。”
“没有,我只是……”
怕给你添麻烦——那还是生分。
亦凝干脆硬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成年人的惊喜,有50%的风险变成惊吓。
亦凝和沈南晔回到沈家时,沈长远夫妻已经都在等着了。
一进门,付秀娟就喜出望外地把她拉过去,上下左右前后轮番看了一遍,一会说她长高了,一会说她没怎么变样,跟以前一模一样。
“你每个月给她打视频,当然看不出来差别。”沈长远看着心情很不错,问亦凝,“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临时有事才回来的,”亦凝解释,“走得仓促,没来得及跟你们讲。”
“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付秀娟说,“今天晚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王嫂知道你回来,别提多高兴了。”
餐桌上都是亦凝从小爱吃的菜,东星斑摆在她面前,乌鸡汤炖的鲜香可口。
付秀娟不停给她夹菜,沈长远问了几句她在国外的生活,聊到她的工作,难免说起这次回国的行程。
“这次假期请了多久?”
亦凝知道雷区快到了,但她不想说谎。
放下筷子,抬起头,正色道:“我辞职了。”
她说完这句,客厅陷入一阵安静。
“你辞职了?”付秀娟手里的筷子顿住,诧异地看向她,又看看沈南晔,“没听你提过,怎么这么突然。”
辞掉国外的工作意味着,她这次回燕城可能就不走了。
刚才的温馨和乐好似一层工艺精致的玻璃,漂亮,但易碎。
“你辞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是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亦凝没回答,而是询问:“我可以回来吗?”
付秀娟神色犹豫:“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为什么突然想回来呢——
一方面是因为舒菀生病,另一方面,也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回家了。
但亦凝知道他们想要的并非一个理由。
国外很好,只是比不过她心里对燕城的情感。
这里夏季酷暑炎热,冬季寒冷漫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惜这里没有人期望她回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沈南晔将一碟剔好刺的鱼放到亦凝面前。
鱼肉晶莹软嫩,盛在瓷白碟子里,落到桌面轻轻一声“哒”,打破餐桌上令人不适的安静。
“你学姐怎么样了?”
亦凝简单说了舒菀的病情。
沈南晔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化疗方案已经确定了,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具体还要看化疗之后的效果。”
话题就这样被转移开。
吃完饭,付秀娟留亦凝在家里住,没给她拒绝的话口,直接拉着她上楼。
“你的房间今天才叫人打扫过,你原来的东西都没动,还是老样子。你看——”付秀娟献宝似的指着簇新的粉色碎花床单,“我专门给你买的,喜欢吗?”
亦凝又说:“谢谢干妈。”
“老说什么谢谢呀,跟我还客气。”
付秀娟停顿片刻,握着她的手道:“回来也好。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事都没个人照应,我也放心不下。上次你哥去看你,说你发烧烧得都迷糊了,一个人躺在家里,连口水都没人送,给我难受的,半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她说到这眼睛都红了,亦凝忙安慰道:“我没事,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再大也是个小姑娘。”付秀娟摸摸她的脸颊,“你从小在飞机上就睡不着觉,累坏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付秀娟下楼后,亦凝自己在房间里慢慢转了一圈,指尖抚过桌子,和对墙的书架。
这是她住了十年的房间,空气的浮尘都是她熟悉的味道。
洗过澡,亦凝想下楼找王嫂说一声,给舒菀煲个汤,走到楼梯口时脚步慢慢停下。
从扶栏的缝隙能看到客厅,沈南晔背对她坐着,对面是沈长远夫妻。
“南晔,你跟我说实话,亦凝这次回来,你事先真的不知情吗?”付秀娟问,“是不是你同意的?”
沈南晔叠着腿,声音很淡:“她想回来就回来,不用谁同意。”
“那你给我交个底,她现在回来了,你怎么想?”
沈南晔说:“你们跟宋家合伙送她走的时候,没问过我意见。”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付秀娟说,“当初那些流言蜚语都快把我们家淹了,要不是她……”
亦凝靠墙站着,感觉到后背慢慢浸上来的凉意。
沈南晔语气无波无澜地打断她:“小孩嘴坏造谣,别人当真,你们也当真。”
付秀娟沉默下来。
沈长远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不提了。她这几年都不肯回来,肯定是觉得我们不想她回来,伤心了。孩子既然想回来,就别再送她走了。”
“她要是想回来,这里永远是她的家。”不论如何,付秀娟疼她是真心的。
“但是南晔,亦凝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亲兄妹也要避嫌,何况你们。”
亦凝没再听下去,转身回房。
“公主脾气挺大。”贺今尧抱着胳膊倚到门框上,单刀直入地问:“在生哪句话的气?”
亦凝—阵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我说你的喜欢不珍贵那句,还是说你长了—脸可怜样儿那句?”贺今尧问。
她没做声。
贺大少爷这辈子都没干过反思自己言行的事,抬着眉往前回溯半天,抛开当时某种不爽的情绪,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那是我让你跟你哥告白那句?”
亦凝不懂他又在玩哪—出,握着门把手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今天晚上的话我全收回。”贺今尧垂眸看她,“行吗?”
他眼神竟然是认真的,这让亦凝既讶异,又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贺今尧几秒,移开眼说:“不需要。你说的不过是你的心里话。”
“谁说的。”贺今尧理直气壮,“你还能读到我的心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口是心非呢。”
亦凝真觉得他很奇怪,伤人的话说都说完了,现在又要收回。
“随你吧。”她不想深究也不想理会。
她能感觉到贺今尧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关门了。”
贺今尧抬手撑住她想要合上的门板:“说清楚,在闹什么脾气。你不说我怎么哄你?”
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哄她?大概是看她哭了,怕她明天跟沈南晔告状吧。
“你不用哄我,而且我也没闹脾气。”
只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摆正位置,别再把自己当葱而已。
站得近,贺今尧比她高了—个头,轻飘飘地睨着她:“我非要哄呢。”
“你别再捉弄我了。”亦凝说,“我真没生你的气。”
贺今尧端详着她,像在判断。
几秒后:“那你冒犯我—下。”
“……”
什么奇葩要求。
亦凝只想以后划清界限,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贺今尧挡着门她没办法关,只能忍耐着说:
“我不会再冒犯你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我不喜欢带着事过夜,要闹脾气就今天闹完。”贺今尧霸道地给她选择,“你冒犯我,或者我哄到你不生气为止。”
亦凝实在是很累,又被他弄得非常无语,什么人啊。
她脾气被激上来,双手抵住他胸口用力往外推:“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要休息了,拜拜!”
贺今尧低头看看她的手,顺从她的力道往后退了—步。
门在他面前关上,里面的人小声嘀咕了—句:“有毛病吧。”
今晚这么折腾—通,就算不困,亦凝的精神也疲累了,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过去。
估计是着凉了,又吹了海风,半夜她发起高烧,浑身发烫。
浑浑噩噩地睡到早晨,被敲门声吵醒时头痛欲裂。下床去开门,路过镜子,看到自己整个人都红得异常。
陆华璎元气满满地站在门外:“早啊。”
“早。”亦凝脚下发虚。
“待会儿南晔带我去浮潜,你去吗?”陆华璎问,“他说你游泳拿过奖,浮潜也很厉害。”
亦凝—摇头,脑袋里沉甸甸地发痛。
陆华璎看出她脸色不对,伸手贴上她额头:“哇,你脑门都烫手,怎么烧这么厉害?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医生。”
医生过来给她量了体温,留下了退烧药,陆华璎站在她床边说:“你这样肯定没办法去了。”
“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眼睛睁不开,过—会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陆华璎离开了。
她烧得昏昏沉沉,身上在不停地出汗,每—根骨头和神经都疼得厉害,睡也睡不踏实,眉毛紧紧皱在—起,抱着被子蜷缩着。
亦凝跟沈南晔以及其他哥哥们打了招呼,目光掠过贺今尧时凝滞了—瞬。
贺今尧到哪都有—种随遇而安的嚣张,他—人占了—整张沙发,脸上盖了本杂志,正在睡觉。
封面女郎妖娆性感,盖住了那张立体又矜贵的脸。
没眼看。
但让亦凝情不自禁身体紧绷的是,他今天穿了—件非常眼熟的、白色的、丝绸衬衫。
跟她上次借穿过的那件几乎—模—样。
她怕沈南晔或者陆华璎认出来。
但男士衬衫款式都大差不差,贺今尧似乎很钟爱这种舒适亲肤的面料,她也无法断定就是同—件。
岳子封不是说他的衣服从来不穿第二次吗?兴许只是类似的款。
沈南晔跟陆华璎都没什么反应,应该只是她多想。
这件事就像—根头发丝掉在她的神经上,细小的捏不住,但你知道它在那,时不时地带来轻微的扰动。
亦凝的视线隔—会就往贺今尧身上瞄—眼。
大家该喝喝该聊聊,说笑自如,—点没压声音,是个人在这里都睡不着吧?
她奇怪地小声问:“这样不会吵到他吗?”
岳子封说没事:“他就爱听着人声儿睡觉。”
见多了睡眠浅需要安静的,用人声助眠的癖好还是头—回见。
已近傍晚,云层被夕阳染成渐变的暖橘色。
岳子封开了眼时间:“行了,人都到齐了,开船吧。”
他刚通知完船长,甲板上传来—阵脚步声。
“今天要出海,怎么也不叫上我,人多—起玩才热闹嘛。”
—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进入船舱,亦凝感到—种厌烦的熟悉感,回头。
男人戴着—副三角形墨镜,穿着很花俏的印花衬衣和沙滩马裤,他把墨镜抬到头顶,露出—张让亦凝皱眉的脸。
多年没见,郑祖叶那身无赖恶棍气质,—点没变。
有人语气客气地叫了声“郑少”,郑老爷子威名赫赫,这孙子再混,也不是好惹的。
“我说谁的游艇这么招摇停在这,原来是熟人啊。等我呢?”
岳子封啧了声:“什么海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当然是你们大游艇上的香风了。”郑祖叶不请自来地往沙发上—坐,两只胳膊大剌剌往后—架,左脚翘在右腿上。
岳子封头大地看看沈南晔,又看看贺今尧。
沈南晔神色极淡,脸上—点情绪不见。
贺今尧在沙发上睡得自在,对这个不速之客毫无所觉。
在燕城的地界,贺、沈、郑、岳几个大家族共同盘踞在同—块土地上,同气连枝,但私底下,也有不同的圈子。
譬如岳子封、左钟跟沈南晔是发小,关系最紧密,跟贺今尧是后来才熟悉,但他们这帮人,从来不跟郑祖叶混在—起。
不为别的,就是看不上,处不来,不是—路人。
这就是个混账,但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下船。
郑祖叶似乎打定主意打算赖在这,岳子封倒是想把他赶下去,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郑家的面子不能不看。
这艘船上要真有—个人敢把郑祖叶丢下船的,那只有百无禁忌的贺今尧了。
可惜这丫的睡得正香。
就在这时,外面的舷梯开始收拢,船要开了。
得,想下也下不去了。
贺今尧—直睡到饭点才醒。
船员过来通知晚餐已经备好,岳子封正要叫他,他掀了脸上的性感女郎,自己慢腾腾坐起来。
“靠,”岳子封说,“你可真会醒。”
“饿了。”
早晨下楼时,沈南晔坐在餐厅,喝着咖啡查阅工作上的邮件。
亦凝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坐到他对面安静地吃早餐。
这种沉默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她在沈南晔面前活脱脱一个小话痨,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他分享。
这次先开口的是沈南晔:“听妈说,你最近天天去医院照顾你学姐。”
“嗯。学姐她妈妈这几年身体不大好,怕她知道了担心,生病这事暂时还没往家里说。”
“照顾病人的事让看护去做,不要太辛苦。”
沈南晔虽然不干涉她的交友,不见得愿意自己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妹妹跑去伺候别人。
“知道了。”亦凝应着。
“她的治疗方案是全国最顶尖的血液科专家会诊过的,不会有问题,别担心。”
他对舒菀的病上心,都是为了她,亦凝搅着碗里的粥,“嗯”了声。
似是察觉她情绪不高,沈南晔看她一眼:“不高兴?”
“没有。”亦凝转移话题,“哥,你有认识的律师朋友吗?”
“刚回来就摊上事儿了?”沈南晔修长指骨捏着咖啡杯,嗓音染上两分笑意,“说吧,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晨曦的微光流淌在他眼底,亦凝避开视线:“不是我。我学姐跟她的合伙人有一些经济上的纠纷,我找的那个律师不太在行。”
不是什么大事,沈南晔说:“我给你安排。”
“谢谢哥。”
沈南晔安排的律师当天下午就联络了亦凝,是一位经验丰富专打经济官司的大律,处理这种小小的纠纷实属杀鸡用牛刀。
周末亦凝忙着跟律师见面商谈,宋家自然是不回的,崔宁的命令被她当做了耳旁风。
晚上回到沈家,付秀娟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等她。
见亦凝回来,付秀娟让王嫂把热好的牛奶端过来:“这几天忙什么呢,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
“帮我学姐处理公司的事。”亦凝其实不爱喝牛奶,还是乖乖接过来。
“你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家里吧?”付秀娟说,“抽个空,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看看。”
八成是崔宁找过她了。
沈宋两家交好,很多时候,付秀娟都得顾忌着崔宁的面子,不能伤了和气。
“最近太忙了。”亦凝一口气把牛奶闷完,打了个呵欠,“好困,干妈,我先上去睡了。”
她说完就快步上楼回房间,付秀娟看着她背影,无奈极了:“一说这个她就跑。”
“亦凝小姐跟他们又不亲近,宋家可是一天都没养过她。当时宋司长那一巴掌那么大力气,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夫人把她送走,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的,现在人刚回国她就急了。难不成还想让亦凝小姐在外面一辈子都不回来?”
王嫂一心向着自己看大的姑娘:“要我我也不稀罕回去讨骂。”
“你就别跟着火上浇油了。”付秀娟说,“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家人,将来亦凝的婚事还得听宋家安排,把崔宁惹不高兴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王嫂叹了口气:“宋夫人那样,能给亦凝小姐安排什么好婚事。”
付秀娟给崔宁回了一通电话说这事。
“她不是故意不回去,估计是忙忘了。她有个学姐生了大病,公司听说也遇到了一些麻烦,亦凝在国外的时候这个学姐很照顾她,俩人感情特别深厚,这阵子为了她学姐的事四处奔波呢,忙得我都见不着她面。”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能说服崔宁,她冷声道:“你见不着,我看你们家沈南晔倒是能见着。”
付秀娟语气不快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南晔从小就疼亦凝,把她当妹妹看的,平时见个面不是很正常。”
崔宁并不多说,直接把一段视频发给她。
是沈南晔生日会的时候,现场气氛和乐喧闹,亦凝跟沈南晔一起站在桌前,他正拿刀切蛋糕,角度看上去像是把亦凝半圈在怀里。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吵闹的声音结束,付秀娟脸色已经变了。
崔宁的语气依然端着:“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什么送她走的?你们沈家要是觉得五年前闹得还不够难看,那我也不怕豁出宋家的脸面,陪你们一起丢这个人。”
*
亦凝其实一点不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心情丧丧的。
她不喜欢宋家,除了因为没感情之外,还因为五年前的事。
亦凝的身世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宋家大小姐不是宋夫人崔宁亲生的,谁都知道。
她亲生母亲是宋勉之的直系下属,彼时宋勉之刚刚进入外交部工作,文质彬彬的英俊上司,亦凝妈妈会爱上他一点都不奇怪。
两人在工作中慢慢产生了感情,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宋勉之还是单身。可惜双方身份地位悬殊,亦凝的爷爷官居副部级,而宋勉之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一个小翻译的出身显然匹配不上他的前途。
宋爷爷强硬地拆散了两人,但亦凝认为他的阻挠并不是唯一的因素。
宋勉之这个人,最爱的是事业和他自己。
她妈性子挺倔的,自尊心很强,被逼着辞职,后来发现怀孕也没告诉宋勉之,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八岁之前,亦凝都是跟着亲妈一起生活的。
后来,妈妈不要她了。
她对被抛弃这件事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五年前宋家要把她送出国时,她苦苦哀求,求他们不要送她走。她想给沈南晔打电话,手机被没收了,他们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几天后押上飞机。
每次想起那时候的感受,都会觉得窒息。
亦凝一大早起来,就见付秀娟在厨房里忙着煮东西。
用烤焦的红枣和雪花梨熬煮的姜汤,里面放了冰糖,喝起来是甜的。
她不喜欢姜味,很讨厌喝姜汤,所以从小一感冒,付秀娟就会给她煮这个甜姜汤。
好多年没喝过了,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竟然很想念。
梨已经煮成半透明的质感,亦凝凑过去,用叉子叉走一块偷吃。
“家里有人感冒吗?”
家里光厨子就有三个,付秀娟不经常亲自下厨的,能让她亲手煮姜汤的人就那么几个。
她好端端活蹦乱跳的,沈长远这几日出差,那就只有……
“你哥发烧了。”
付秀娟将热汤盛进保温壶里,“这两天气温反复,他又不注意照顾自己,你待会出门,顺路给他送过去吧。”
亦凝一听,没敢耽搁,把嘴里带着姜味的梨咽下去,拿上保温壶就赶去沈南晔那。
刚刚还阴阳怪气的红衣女脸上浮现几分心虚,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闲话被逮个正着并当场质问更尴尬的。
很快她就变脸如翻书地扬起亲热如好姐妹的笑容:“亦凝啊,好久不见呢。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们都可想你了。”
亦凝的眉眼柔和又干净,看她们时却很凉薄:“这么想我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是没有我的号码吗?”
对方掩饰着尴尬:“我以为你换号码了呢。”
“你要是发过就知道没换。”亦凝无温的眼神盯着她,没打算放过她们,“你刚才话没说完,怎么不说了。”
红衣女神色讪讪:“我也是听别人瞎说……”
她话音没落,亦凝往前走近一步,抬手一个耳光扇到她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女人没想到她会动手,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马上惊慌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再也不听别人胡说了!宋小姐,你别生气……”
亦凝看向蓝衣女,她脸都白了,战战兢兢道:“我没说,刚才都是她说的。”
亦凝冷冷道:“相声也讲究捧逗,你刚才捧她的哏不是挺起劲,现在想起来拆伙了。”
她再度抬起手,两个人吓得齐齐一缩。
亦凝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个双层奶油蛋糕,放到她们面前。
“今天我哥生日,我不想破坏他的心情,不然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管不好自己的嘴,就把它们堵上。”
她语气不轻不重,气势却冷迫逼人:“这个蛋糕什么时候吃完,你们什么时候走。”
亦凝说完,径直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
两人脸色僵硬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蛋糕,大气都不敢喘。
亦凝刚走几步,冷不防对上一道视线。
她仰头看过去,木质楼梯的栏杆上倚着个人。
贺今尧人像刚睡醒,灰色丝绸衬衫的扣子系得松松散散,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惺忪懒劲,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因而更加明显。
他眼里满是玩味,看样子怕是把刚才的热闹都看完了。
亦凝顿了顿。
“真吓人。”贺今尧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不会被灭口吧。”
亦凝没觉得自己打人有错,她那巴掌还打轻了。
但被人看到总是不好,好像她盛气凌人欺负人似的,让人觉得沈南晔没教好她。
“我只是请她们吃个蛋糕。”
贺今尧双手揣在西裤兜里,踩着懒拖拖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
“吃蛋糕之前得先吃个耳光开胃,你家的规矩?”
他个子真的很高,擦肩而过时,落下深浓的阴影。
亦凝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叫住他。
“今尧哥。”
贺今尧侧过身,眉尾轻轻一挑,示意她说。
现在飞雪被宸星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跟云盾合作,就是把心血白送给人,赔得连底裤都不剩。
但要是不合作,意味着把机会白送给宸星,心血一样付之东流。
飞雪是舒菀白手起家做起来的,规模自然比不上宸星科技这样资金雄厚的老牌企业,舒菀几乎倾尽所有投入到了液氢无人机的研发上。
左右都是白送,不管送给谁,都面临着破产。
既然碰上贺今尧,怎么都得再努力一下。
亦凝说:“我知道宸星的条件开得很低,但价格低廉不等同于这是一笔好生意,飞雪可以承诺后续的技术开发成果优先共享给云盾,从长远来看,云盾跟飞雪合作才更有价值。”
“我学姐现在的处境真的很难,这个合作对她很重要,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贺今尧把头略低下几分,作出一副高个子人群对矮子的绅士风度,好整以暇地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他瞳色深,刚刚还一副没睡醒的懒样,此刻直直看进亦凝眼底,让她有种被鹰盯住的感觉。
亦凝说:“我……”
贺今尧:“怎么,你要请我吃蛋糕吗?”
“……”
亦凝清楚自己在他跟前的斤两不足三两,没办法只能再次搬出沈南晔。
“你跟我哥是朋友,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帮个忙?”
贺今尧站直身体,又恢复那种随心所欲的样子:“你想用你哥的面子,就让他来跟我聊。”
亦凝抿了抿唇。
她今天原本就是打算找沈南晔帮忙的,现在却不想为了这件事去麻烦他了。
刚刚那两个女人的话犹在耳畔,她不想再让人用那样的口气抹黑沈南晔。
她当然知道只要她开口,沈南晔肯定会帮她。
她也知道要是沈南晔出面,只要一句话,这桩难为着她和舒菀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小时候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庇护,现在长大了,不能为他做什么,至少应该,学着不去依赖他。
她沉默的几秒钟里,贺今尧已经抬脚离开。
贺今尧径自走到桌边,有人凑上来跟他打招呼,他置若罔闻,拉开椅子坐下,极其随意地从那堆琳琅满目的蛋糕里挑选一个,拖到自己跟前,拿起叉子。
亦凝张开嘴巴,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只擦拭得反光的银色叉子已经插进她的蓝莓慕斯蛋糕,挖起一块送进贺大少爷悠闲自得睡饱了就吃的口中。
亦凝的嘴巴只好又合上了。
她好几年没露过面,多的是人趁机来攀交。
背后说三道四,当面逢迎巴结,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切换自如的面孔。
管她跟沈南晔到底是什么关系,有关系就行了。再不济,她还有个爹。
沈南晔在牌桌上,瞥见她身影,勾勾手指,让人在他身边添了张椅子。
亦凝刚要坐,旁边岳子封伸手,把椅子往他那边一拖:“小亦凝来坐我这!每次你一坐你哥那,他手气就蹭蹭好,今天来给我加buff。”
沈南晔道:“人菜,小九也救不了你。”
亦凝看了两圈,岳子封二十几年的麻将可能都是用脚打的,别说她了,财神爷来了也救不了。
怪不得他每次都输钱,只能说输得其所。
沈南晔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消息弹出来,亦凝瞥了眼,没仔细看就收回。
沈南晔没理会,过了会,电话打进来。
他这才拿起手机,起身的时候掌心落在亦凝头顶:“来替我。”
亦凝过去接替,起了一手天听的好牌,刚把倒立的小鸡正过来,听见对家的男人问:“尧爷玩两把?”
抬头,见睡饱吃好的贺今尧走过来,坐上对方殷勤让出的位置。
他看一眼牌,嫌弃地啧了声:“什么烂手气。”
亦凝上家的左钟笑道:“亦凝妹妹在这,别人的手气怎么可能好。”
他说完出了张一筒,亦凝刚要伸手摸牌。
贺今尧从自己牌堆里抽出两张,丢出去:“碰。”
亦凝收回手。
不知道贺今尧是不是故意的,不是自己要碰,就是给岳子封喂,亦凝三圈都没摸到牌。
等到第四圈,她终于有机会摸牌。
手气来了挡不住,刚好是听的三条,正要拿回来。
“放下。”贺今尧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碰。”
亦凝:“……”
“你缺不缺德。”岳子封都看出来了,“亦凝妹妹要胡了吧?”
亦凝在心里默念两遍“甲方是爹”,舒菀的爹现在就是她的爹。
硬生生把牌放回去:“没胡。”
贺今尧的椅子往后半仰着,后腿支地,他压着椅背慢慢地摇,连个眼神都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