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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裙摆迈过门槛,一转弯差点跟人撞上。
贺庭洲托住她胳膊,稳稳地,没让她撞到自己身上。
霜序往后退了半步站稳,他松开手,垂着散漫的黑眸睨她:“生扑啊。”
可霜序今天没工夫跟他纠缠:“庭洲哥,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说着看见贺庭洲身后的车,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跟他见外:“我现在需要去买件衣服,你能送我过去吗?”
司机把他们送到酒楼,今天这顿饭少说也要两个小时,一般他们会趁这段时间到周边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叫回来也要花费时间。
她没有国内驾照,打车显然没有现成的快。
她很少用这种恳求的眼神看他,哪怕是找他谈合作,都是一板一眼地谈条件。
贺庭洲打眼往她身上一扫。
这件旗袍本身不算鲜艳夺目,暗线兰花刺绣若隐若现,就是奔着低调去的。
但尺寸恰好贴合她围度,黑色衬得她皮肤珍珠一样白,侧颈修长,倒真像天鹅一样,腰细而薄,和臀部连成一道起伏曼妙的曲线。
“美成这样还不够,你打算把自己打扮成天仙,艳压谁?”
霜序没时间跟他解释,看他不像有帮忙的好意,直接越过他跑下去,打算打车。
贺庭洲靠着车门抱起手臂:“最近的商场开车过去十五分钟,一来一回半小时,你确定要让两家长辈等你那么久?”
“经理说往东有一家服装店……”
没等她说完,贺庭洲道:“嗯,我过来的路上看见了,卖运动装的。”
“……”
这种场合,自然不能穿运动装。
霜序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愣愣地站在路边,心想,要是今天直接逃掉,沈聿会不会对她失望。
贺庭洲今天开的不是跑车,是辆四门轿车,他反手打开车门,拿出车上的备用衬衣,朝她丢过去。
霜序连忙抬手接住,看看手里的男士衬衣,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庭洲哥,谢谢你。”
沈聿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拿着衣服回到酒楼。
“我找到衣服了,哥,处理好就回去,你别担心。”
电话那端静默片刻,沈聿的声音才响起,听不出情绪:“那就好。”
霜序问服务员借了更衣室和剪刀,直接把旗袍拦腰剪成半身裙。
贺庭洲的衬衣对她来说太太太大了,所幸丝绸质地轻薄,垂感好,不会显得太夸 张。
她把过长的袖子挽起几道,下摆打了个结,白色丝绸衬衣跟刺绣半裙倒也还算搭。
虽然在今天的场合显得随便了些,但已经是最好的方法。
她回到雅间时,里面气氛正好。
陆父穿一身正儿八经的中山装,面相慈祥爱笑。陆母则比霜序想象中年轻得多,一双手保养得十分细嫩,一看便是从小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女人。
她笑起来的眉眼跟陆漫漫如出一辙,十分亲切地夸赞霜序:“长得可真标致,要我说,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可漂亮多了。”
陆漫漫应该没告诉她自己喜欢沈聿的事。
霜序乖巧地笑着说:“谢谢阿姨。”
她坐到桌尾,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贺庭洲。
他是陆漫漫的表哥,今天则代表着贺家。
沈长远问起贺司令:“好长时间没见他了,司令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六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体魄,比我都结实。”贺庭洲翘着二郎腿,照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庭洲今年多大?我记得你比阿聿小两岁。”
《过分野宋霜序贺庭洲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提起裙摆迈过门槛,一转弯差点跟人撞上。
贺庭洲托住她胳膊,稳稳地,没让她撞到自己身上。
霜序往后退了半步站稳,他松开手,垂着散漫的黑眸睨她:“生扑啊。”
可霜序今天没工夫跟他纠缠:“庭洲哥,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说着看见贺庭洲身后的车,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跟他见外:“我现在需要去买件衣服,你能送我过去吗?”
司机把他们送到酒楼,今天这顿饭少说也要两个小时,一般他们会趁这段时间到周边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叫回来也要花费时间。
她没有国内驾照,打车显然没有现成的快。
她很少用这种恳求的眼神看他,哪怕是找他谈合作,都是一板一眼地谈条件。
贺庭洲打眼往她身上一扫。
这件旗袍本身不算鲜艳夺目,暗线兰花刺绣若隐若现,就是奔着低调去的。
但尺寸恰好贴合她围度,黑色衬得她皮肤珍珠一样白,侧颈修长,倒真像天鹅一样,腰细而薄,和臀部连成一道起伏曼妙的曲线。
“美成这样还不够,你打算把自己打扮成天仙,艳压谁?”
霜序没时间跟他解释,看他不像有帮忙的好意,直接越过他跑下去,打算打车。
贺庭洲靠着车门抱起手臂:“最近的商场开车过去十五分钟,一来一回半小时,你确定要让两家长辈等你那么久?”
“经理说往东有一家服装店……”
没等她说完,贺庭洲道:“嗯,我过来的路上看见了,卖运动装的。”
“……”
这种场合,自然不能穿运动装。
霜序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愣愣地站在路边,心想,要是今天直接逃掉,沈聿会不会对她失望。
贺庭洲今天开的不是跑车,是辆四门轿车,他反手打开车门,拿出车上的备用衬衣,朝她丢过去。
霜序连忙抬手接住,看看手里的男士衬衣,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庭洲哥,谢谢你。”
沈聿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拿着衣服回到酒楼。
“我找到衣服了,哥,处理好就回去,你别担心。”
电话那端静默片刻,沈聿的声音才响起,听不出情绪:“那就好。”
霜序问服务员借了更衣室和剪刀,直接把旗袍拦腰剪成半身裙。
贺庭洲的衬衣对她来说太太太大了,所幸丝绸质地轻薄,垂感好,不会显得太夸 张。
她把过长的袖子挽起几道,下摆打了个结,白色丝绸衬衣跟刺绣半裙倒也还算搭。
虽然在今天的场合显得随便了些,但已经是最好的方法。
她回到雅间时,里面气氛正好。
陆父穿一身正儿八经的中山装,面相慈祥爱笑。陆母则比霜序想象中年轻得多,一双手保养得十分细嫩,一看便是从小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女人。
她笑起来的眉眼跟陆漫漫如出一辙,十分亲切地夸赞霜序:“长得可真标致,要我说,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可漂亮多了。”
陆漫漫应该没告诉她自己喜欢沈聿的事。
霜序乖巧地笑着说:“谢谢阿姨。”
她坐到桌尾,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贺庭洲。
他是陆漫漫的表哥,今天则代表着贺家。
沈长远问起贺司令:“好长时间没见他了,司令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六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体魄,比我都结实。”贺庭洲翘着二郎腿,照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庭洲今年多大?我记得你比阿聿小两岁。”
燕城最雍贵的权贵子弟,今天在这聚了一半,月下海棠的老板亲自送过来几瓶珍藏的人头马路易十三。
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胖老头笑道:“今儿个各位爷都在,我这小小地方蓬荜生辉,送几瓶小酒添点喜气,一点小心意,沈公子别嫌弃。”
“嚯,秦老板大气啊。”
霜序心想,原来就连会所的老板都知道了,全世界可能就她不知道吧。
包厢里面传来女人柔柔的说话声,温声细语:“洲爷睡醒了?”
霜序循声看过去。
这间包厢都是预留给他们,平常不对外开放。内部空间极大,里面那块区域只开了两只低色温的射灯,光影昏沉,她压根没往那留意。
直到此时才看见,影影绰绰的昏暗里,长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
沙发短促,男人的大长腿放不下,交叠起来翘在扶手上,手背在眼睛上搭着。
旁边地毯上跪坐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拿着把扇子轻轻给他扇着风。
四月的气温一点不热,这扇子摇的纯纯就是一个温柔乡的醉生梦死。
睡个觉都有美人在枕榻旁伺候,论奢靡,谁能及他贺庭洲。
霜序心想,这人怎么喜欢到处睡觉?
晚上也不知道是有多精彩劳累的夜生活,困成这样,包厢这么吵都能睡得着。
贺庭洲懒洋洋坐起来,起身,撩开半坠的纱帘出来。
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很有眼力见地给他腾位置,贺庭洲坐下来,问人要了支烟。
那位摇扇美人跟着出来,坐到他身侧的扶手上。
紧身旗袍勾勒出顶好的身段,侧叉下一双白皙细长的腿轻轻勾着,玲珑软香的身体向贺庭洲倾斜,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柔嫩好似无骨,拢着打火机为他点烟。
挺极品的美人,不像是一般的女公关。
血脉压制,陆漫漫明显有两分惧怕他,正色地叫了声“表哥”。
岳子封正问贺庭洲:“听说首长前两天回来了?”
贺庭洲眼尾懒懒掠过去,这个角度看上去睫毛很长。
“你打听他的行踪干什么,打算刺杀他?”
“我没……”
贺庭洲说:“想要他命,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待会我送你过去,他要是知道你有这想法,也得夸一句勇气可嘉。”
岳子封差点给他吓跪下,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真没那大逆不道的贼心!”
贺庭洲轻哂,掸了下烟:“怕什么,就是吃颗枪子儿的事,老头子枪法准头好着呢,包你无痛。”
他老子那是什么人?出行要动用一级警卫的。岳子封就是浑身长满了胆子,也不敢提那俩字。
这玩笑贺庭洲能开,他今天晚上回去,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放哨。
岳子封抬手往自己嘴上扇了一下:“我就他妈多嘴!”
陆漫漫对霜序的关注有点过多,话题总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引。
“小九这么好看,追求者是不是很多?”
“没有。”霜序说,“我没有追求者。”
陆漫漫道:“我怎么听人家说,以前郑祖叶追过你呢?后来沈聿还让他给你道歉呢,怎么回事啊?”
没等霜序回答,岳子封就嗤道:“郑祖叶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他那不叫追,那叫骚扰。”
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那个郑祖叶是圈里有名的三世祖,仗着郑家的权势为非作歹,据说初中就会玩女人了。
跟贺庭洲的坏不同,贺庭洲的坏是一种危险性,郑祖叶是烂到根上了。
那时候霜序才十五,一小姑娘,在一些场合碰见过几回,郑祖叶就开始骚扰她。
沈聿知道后直接上郑家登门算账,郑老爷子老脸挂不住,亲自押着孙子给她认错道歉,这事才算完。
那之后郑祖叶就没再招惹过她了。
“你哥对你很保护嘛。”陆漫漫说。
沈聿对霜序的确很保护,没成年之前,正儿八经的追求者一个都没有。
高三一毕业,她十八岁生日还没过就被送出国了,在国外这几年,除了舒扬,她拒绝任何社交活动,谁提到她都会说一句高冷,哪来追求者?
提到这个,岳子封就想起上回,扭头冲沈聿说:“妹妹在国外交男朋友了你知道吗?家里水灵灵的白菜被人偷偷啃了你都不知道吧。”
沈聿坐在对面,朝霜序看过来:“谈恋爱了?”
霜序没想到岳子封会当着沈聿的面提,没去看沈聿的表情,“嗯”了声。
沈聿夹着烟的手指揉了下额角,没说话。
岳子封十分唏嘘:“小时候多乖啊,跟在你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天天‘哥哥~’‘哥哥~’,叫你都带着波浪号的。”
四散的青雾半遮半掩,沈聿拿起酒,修长指节扣在玻璃杯口:“看着乖而已。一身犟骨头。”
“那还能有我妹妹犟?当初要不是看你天天带个妹妹眼馋,我也不至于追着我妈要妹妹,结果要来一个孽障。”
“真的啊?”陆漫漫问,“小九小时候这么可爱吗?”
说到这个岳子封来了劲:“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粉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哭一下能把人哭化咯,要不沈聿怎么独独对她心软,把她捡回家去了。你换左钟,他在那哭抽抽死沈聿的车轮都带停一下的,不从他身上碾过去都不错了。”
“哎,”左钟说,“不要拉踩。”
岳子封说:“我妹妹长大要是玩男人,我指定把那个男人扒了皮切成片蘸酱油喂狗。”
“岳公子太双标了吧。”贺庭洲身边那位旗袍美人笑着开口,声音细柔好听,“只许你们玩女人,就不许我们女人玩男人?”
“沐大美人你当然能玩,妹妹不一样啊。”岳子封感觉这事只有沈聿跟自己有共鸣,“你就问沈聿,看他想不想抽死那男的。”
沈聿敲了敲烟灰,神色很淡:“你还是去司令那讨颗枪子儿吧。”
陆漫漫瞅瞅他,瞅瞅霜序,若有所思的样子。
岳子封:“靠,一个个都针对我。”说着转向霜序,“妹妹,来咱俩聊。”
霜序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安静极了,霜序在水流下心不在焉地揉搓手指,听见脚步声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进来的陆漫漫。
陆漫漫歪着头:“你很讨厌我吗?”
霜序反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感觉咯。”
“别多想。”霜序关掉镀金的龙头,慢慢擦干手,“你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大方,讨人喜欢,谁会讨厌你。”
她转身想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陆漫漫忽然看着她说了句:“嗳,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跟院长吃饭的时候,霜序一直表现得很得体。
燕城这个权力之都,一砖一石都是权力打下的地基,凌驾于金字塔顶端的,是贺、沈、郑、岳这样的门阀显贵。
宋家老爷子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但比起沈家,还是差了些从祖辈积累下来的底蕴。
说来也巧,徐院长跟宋勉之恰好是高中同学,有点私交,记得他带在身边的女儿,是个活泼伶俐,颇有些骄纵的。
眼前这个却一次没见过。
宋家的家事外人不知道,同学之间多少听说过一点内情,这个大女儿不是现任宋夫人亲生的。
但有沈聿给她坐镇,没人敢怠慢。
徐院长对霜序赞赏有加:“航空这个领域的女性可是很稀缺啊。这个行业的辛苦是外面看不到的,没想到宋小姐一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子,有这样的热血和情怀。”
霜序说:“我不文静,也不觉得自己柔弱,我哥从小就很支持我,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尝试。”
徐院长笑道:“那真要感谢沈总的鼓励,才没有让我们损失一位人才啊。”
“这几年无人机市场发展迅猛,从农业领域到货运物流,包括军事领域,都有独特优势,国内这方面的前景也是非常广阔的。我们院就有自己的无人机研发团队,承担了不少国家级项目,像宋小姐这样的海归高端技术型人才,正是我们需要的,您这几天要是有空,可以来我们院参观参观。”
霜序说:“有机会吧。”
今天这场饭局的意图双方心知肚明,沈聿想把这个妹妹安排到他们研究院工作。能有机会在沈聿跟前说上话,徐院长自然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还宋小姐这意思,是对他们院没兴趣?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沈聿。
后者神色倒是不见变化,只是缓缓看了霜序一眼,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听说徐公子自己创业?”
“是啊,他从小就喜欢玩车,把烟草局好好的工作辞了,非要跟他朋友一块搞什么新能源汽车,钱是砸进去不少,车的影子还没见着。”
一说起家里不省心的孩子,徐院长就叹气,他们家不比那些权贵家庭,没那么厚的家底够挥霍。
“最近在忙着跑贷款,好几天没见人了。”
“年轻人有这份冲劲是好事。”沈聿浅笑道,“回头我跟亨泰银行的周总打声招呼,你让他递个资料过去,成不成,还要看他们公司的资质。”
徐院长惊喜难当,连忙双手端起酒杯:“那真是太谢谢沈总了。我替他敬您一杯。”
饭局结束,回去的车厢一路安静。
霜序想解释一下,看到沈聿闭目养神的侧脸,就没出声。
快到沈家时,沈聿睁开眼,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他下了车,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霜序在车里看了片刻,下车走过去:“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聿敲了敲烟灰,在夜幕里看向她:“又要搬出去,又拒绝我给你安排工作,翅膀硬了,想闹独立了是不是?”
“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工作。”霜序说,“这种地方,我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他们只会把我当成吉祥物供着,但供的其实是‘特权’,说不定还要在背后嘲讽我关系户。”
“有特权不好吗,没人能欺负你。”
“能享受到特权的时候,特权当然好。”霜序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沉默一会。
“要是有一天,我背后没有你撑腰了呢?”
沈聿从公司过来的,身上穿着笔挺矜贵的浅灰色西装。
时间没有在他清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投来的眼神依旧与霜序记忆中一样。
温柔,安定。
可虽然年年沈聿都去看她,她此刻还是陡然生出了一阵陌生感。
见她迟迟没上车,沈聿叫她:“小九。”
这道清沉的嗓音一响起,霜序的鼻腔霎时涌上一股无言的酸涩。
她马上把眼睛垂向地面,弯腰坐上车,叫了声:“哥。”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车厢内静谧无声。
沈聿双腿交叠,问她:“几点的飞机?”
“两点多落地的。”
“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怕打扰你工作。”霜序说,“机场打车很方便。”
沈聿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
她以前很开朗,被他宠着长大的小孩,最喜欢也最依赖他,在他跟前是无法无天的。
现在很安分。
但太安分,就欠缺亲昵,连坐姿都透出生疏。
自从被强迫送出国之后,她连春节都不肯回来,兴许是因为赌气,或者单纯不想见到国内的这些人。
沈聿上次见她还是去年,她生日,发高烧一个人窝在国外的公寓,沈聿飞过去看她。
她变化很大,比起以前还跟在他身边的时候。
少女的青涩已经在数年的分别中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轻熟女性的清丽。
沈聿垂目看她一会,说了句:“小九跟哥哥生分了。”
“没有,我只是……”
怕给你添麻烦——那还是生分。
霜序干脆硬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成年人的惊喜,有50%的风险变成惊吓。
霜序和沈聿回到沈家时,沈长远夫妻已经都在等着了。
一进门,付芸就喜出望外地把她拉过去,上下左右前后轮番看了一遍,一会说她长高了,一会说她没怎么变样,跟以前一模一样。
“你每个月给她打视频,当然看不出来差别。”沈长远看着心情很不错,问霜序,“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临时有事才回来的,”霜序解释,“走得仓促,没来得及跟你们讲。”
“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付芸说,“今天晚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王嫂知道你回来,别提多高兴了。”
餐桌上都是霜序从小爱吃的菜,东星斑摆在她面前,乌鸡汤炖的鲜香可口。
付芸不停给她夹菜,沈长远问了几句她在国外的生活,聊到她的工作,难免说起这次回国的行程。
“这次假期请了多久?”
霜序知道雷区快到了,但她不想说谎。
放下筷子,抬起头,正色道:“我辞职了。”
她说完这句,客厅陷入一阵安静。
“你辞职了?”付芸手里的筷子顿住,诧异地看向她,又看看沈聿,“没听你提过,怎么这么突然。”
辞掉国外的工作意味着,她这次回燕城可能就不走了。
刚才的温馨和乐好似一层工艺精致的玻璃,漂亮,但易碎。
“你辞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是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霜序没回答,而是询问:“我可以回来吗?”
付芸神色犹豫:“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为什么突然想回来呢——
一方面是因为舒扬生病,另一方面,也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回家了。
但霜序知道他们想要的并非一个理由。
国外很好,只是比不过她心里对燕城的情感。
这里夏季酷暑炎热,冬季寒冷漫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惜这里没有人期望她回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沈聿将一碟剔好刺的鱼放到霜序面前。
鱼肉晶莹软嫩,盛在瓷白碟子里,落到桌面轻轻一声“哒”,打破餐桌上令人不适的安静。
“你学姐怎么样了?”
霜序简单说了舒扬的病情。
沈聿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化疗方案已经确定了,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具体还要看化疗之后的效果。”
话题就这样被转移开。
吃完饭,付芸留霜序在家里住,没给她拒绝的话口,直接拉着她上楼。
“你的房间今天才叫人打扫过,你原来的东西都没动,还是老样子。你看——”付芸献宝似的指着簇新的粉色碎花床单,“我专门给你买的,喜欢吗?”
霜序又说:“谢谢干妈。”
“老说什么谢谢呀,跟我还客气。”
付芸停顿片刻,握着她的手道:“回来也好。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事都没个人照应,我也放心不下。上次你哥去看你,说你发烧烧得都迷糊了,一个人躺在家里,连口水都没人送,给我难受的,半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她说到这眼睛都红了,霜序忙安慰道:“我没事,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再大也是个小姑娘。”付芸摸摸她的脸颊,“你从小在飞机上就睡不着觉,累坏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付芸下楼后,霜序自己在房间里慢慢转了一圈,指尖抚过桌子,和对墙的书架。
这是她住了十年的房间,空气的浮尘都是她熟悉的味道。
洗过澡,霜序想下楼找王嫂说一声,给舒扬煲个汤,走到楼梯口时脚步慢慢停下。
从扶栏的缝隙能看到客厅,沈聿背对她坐着,对面是沈长远夫妻。
“阿聿,你跟我说实话,霜序这次回来,你事先真的不知情吗?”付芸问,“是不是你同意的?”
沈聿叠着腿,声音很淡:“她想回来就回来,不用谁同意。”
“那你给我交个底,她现在回来了,你怎么想?”
沈聿说:“你们跟宋家合伙送她走的时候,没问过我意见。”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付芸说,“当初那些流言蜚语都快把我们家淹了,要不是她……”
霜序靠墙站着,感觉到后背慢慢浸上来的凉意。
沈聿语气无波无澜地打断她:“小孩嘴坏造谣,别人当真,你们也当真。”
付芸沉默下来。
沈长远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不提了。她这几年都不肯回来,肯定是觉得我们不想她回来,伤心了。孩子既然想回来,就别再送她走了。”
“她要是想回来,这里永远是她的家。”不论如何,付芸疼她是真心的。
“但是阿聿,霜序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亲兄妹也要避嫌,何况你们。”
霜序没再听下去,转身回房。
“要我说,陈沛然那个烂人走得正好,他要是不走,小老板你就不会来了。”
在大家七嘴八舌同仇敌忾臭骂陈沛然的时候,霜序悄悄松了口气。
她当时真应该第一时间澄清的,再这么宣扬下去,全世界都要知道她暗恋贺庭洲了。
谁知道一念之差,事情的发展变得这么……陡峭。
舒扬眯着眼睛斜过来跟她耳语:“刚才那个声音我听着有点耳熟啊,一下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别问。”霜序端起果汁抿了一口,“除非你现在给我两千万,否则我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舒扬马上把自己脉动回去:“算了,他不值两千万。”
*
沈陆两家家世相匹,沈聿在年轻一辈里优秀得出类拔萃,各方面都没得挑剔,陆漫漫又对他一见钟情,这场门当户对的联姻让两个家族一拍即合,关于婚事的商谈进行得顺利无阻。
两家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定在月底。
霜序毕竟自小养在沈家,就算不姓沈,也算半个沈家人,这种日子势必要到场的。
“其实我觉得你不去也没什么。”舒扬说,“沈家养大你是情分,但你只是个干妹妹,不去也不算失礼数。”
“那是我哥。”霜序说,“怎么能不去。”
舒扬马上要做第二次化疗了,刚抽完血躺在病床上,心疼她:“我怕你到时候不知道要多煎熬。”
“早晚要习惯的。”霜序在努力让自己学会接受。
如果说喜欢沈聿是少女时期萌芽的一朵小花,那朵花生长在荒芜贫瘠的土壤上,早就日渐枯萎,她在试着将它拔掉。
就算不是陆漫漫,也会是张漫漫王漫漫李漫漫,沈聿会和别的女人结婚这件事,她必须接受。
当天,霜序提前十分钟到达吃饭的酒楼,她穿了身新中式的改良无袖旗袍,黑色正式,不会抢眼也不出错。
付芸拍了拍她的手,叮嘱:“今天是我们跟陆家第一次正式吃饭,待会见了你陆叔叔陆阿姨,要有礼数,知道吗?”
她还是对霜序不放心。
霜序只当不知,垂着眼安分说:“我知道了。”
陆家人就在这时到了,听见院里的说话声,霜序回头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顿住。
陆漫漫今天也穿了一条黑色旗袍,虽然款式略有区别,但放眼望去,无论是衣服还是挽起的头发,相似度都太高了。
付芸明显愣住,目光从陆漫漫身上移回到她身上,神色变得为难起来。
“怎么这么不凑巧。”
撞衫在哪里都尴尬,何况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待会进来两人一照面,场面恐怕更微妙。
沈聿也没想到会如此,顿了顿,安抚道:“不要紧,漫漫不是小心眼的人。”
“再有心胸的女人也不可能不介意撞衫,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付芸愁得眉心都皱着,“头回见面就让她难堪,当着她父母的面,怕是她父母心里也要有疙瘩。”
沈聿解开扣子,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给霜序:“先穿着。”
付芸眉毛皱得更紧:“这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你的衣服。”
没等沈聿再说话,霜序站了起来。
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她很清楚这一点。第一次见家长,不能委屈陆漫漫。
所以需要回避的是她。
“我去找件衣服换。”
幸好这种中式酒楼的雅间设计了两道门,趁陆家人还没进来,她迅速从另一道小侧门出去了。
她向经理询问是否有应急的衣服,但这要求实在太难为一间酒楼。于是她打听了最近的女装店的位置,快步跑出酒楼,打算现买一身替换。
霜序回到大堂时,陈沛然竟然还没走。
她在上面待了将近四十分钟,陈沛然就等了四十分钟。
电梯一到,陈沛然嗖地扭头。
陈沛然不是燕城本地人,留学也是公派出国,三线城市出身的他压根不了解燕城最顶层那个圈子。
他回国这几年,霜序刚好不在,他不知道舒扬这个小学妹其实很有来头。
不仅是外交部宋司长家的千金,还是那位沈家那位公子的干妹妹。
小廖一个箭步冲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霜序轻轻摇头,小廖的脸一秒钟丧气。
陈沛然焦灼的心安稳落回肚子里。还以为她多能耐呢,也不过如此。
整整领带,他趾高气昂地走到霜序面前,挡着两人的路。
“我都跟你说了没戏,非要自取其辱。你以为贺庭洲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吗,你爹再厉害,见了姓贺的也得低一头。”
霜序挺讨厌男人叽叽歪歪。
“男人嘴太碎可能是肾脏方面问题,肾虚阳气不足影响心肺功能,就会通过多说话来辅助换气,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她语速还是那么不慌不忙,一连串说得煞有介事,陈沛然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肾的位置。很快反应过来,脸一绿。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回去也劝劝你学姐,有病就好好治病,跟我斗什么,她斗得过我吗!”
霜序本来想晚点告诉舒扬结果,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但没防住小廖这个传声筒。
她学陈沛然学得太惟妙惟肖,气得舒扬咔嚓掰断了一双筷子。
“等我出院,看我不把他活剐了切成生鱼片!”
舒扬分手向来奉行好聚好散,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非要撕得血淋淋都不体面。
陈沛然是第一个让她破例的。
小廖义愤填膺:“剐!必须剐!”
舒扬生存的斗志都被点燃了:“帮我问问医生,化疗能不能快点做,一天做一次,我着急出院。”
小廖腾地一下就站起来:“我这就去!”
霜序无语极了:“你坐下。那是化疗不是spa,一天做一次,阎王都得对你们甘拜下风。”
小廖:“哦。”坐下了。
舒扬冷静下来,安静几秒,突然指着小廖对霜序说:“知道陈沛然为什么没带她走了吗?”
霜序没绷住笑了。
小廖:“因为我对你忠心耿耿啊。”
舒扬说:“你对陈沛然忠心多好,去祸害他去。”
小廖嘟嘟囔囔,俩人拌着嘴,霜序看了看时间,起身说:“我得走了,今天我哥生日。”
“就是你那个沈聿哥哥吗?”小廖一脸向往,“我搜到他的照片了,帅我一脸!”
“对啊。”霜序眼睛弯着,走之前交代小廖:“你们舒总就交给你了,别把她弄死就行。”
*
生日会在沈聿的私人别墅,晚上,霜序端着蛋糕上车时,沈家的司机笑着问:“给少爷做的蛋糕?”
“嗯。”
她小时候兴趣多变,沈聿对她的小爱好总是很当回事,游泳、马术、射箭,都是他亲手教会她。
但烘焙这事他实在不曾涉猎,专门给她请了老师。霜序学了个皮毛,三分钟热度就又转移到游泳上了。
不过每年沈家人——尤其是沈聿生日,她亲手做个蛋糕的传统一直保留了下来。
霜序五年没回过燕城,不公开露面,埋入尘土的流言蜚语又随着她的回归重新被翻起来。
前几年她人在国外,年年沈聿生日都不回来,今年却是没理由再回避。
回来这几天,外面说什么她一概没关注,今天也打定主意,不管收到什么怪异的眼光,都把自己当瞎子。
三层的白色法式建筑灯火璀璨,点亮一片夜空,水晶灯光华四射,香槟的清甜香气随着人影流动。
门口有一对双胞胎正在说话,分别穿着红色和蓝色裙子,看见霜序后,拿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霜序把外套脱下递给佣人,人很多,没看见沈聿的影子。
吧台边几个男人正端着酒聊天,岳子封穿着骚包的粉色衬衣,胳膊肘架在吧台,见几个人视线都被门口吸引,喝着鸡尾酒随意往那瞟了一眼,顿住。
来这的姑娘各个盛服浓妆,争奇夺艳,霜序的妆容极清淡,美得却不费力气。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五官标致,本是明艳挂的长相,偏偏眼神清透干净,硬是将那两分美艳也变得很纯。
岳子封以前就总说她生了一双让人想要保护的眼睛。
宴会厅的水晶灯都偏爱她,用绸缎似的光将她包裹,黑色平肩小礼服,修身裙摆下一截纤秾合度的脚踝,高跟鞋带子系在玲珑的骨骼上。
岳子封眼睛一亮:“哟!这不是小霜序吗?”
他放下杯子大步走过来,直接给了霜序一个大大的拥抱:“几年不见,小丫头变这么漂亮了。”
他是沈聿发小,也是看着霜序长大的。
霜序见到他倍感亲切,一只手小心地护着蛋糕,笑着让他抱了下:“子封哥。”
“都多久没见你了,自个儿跑国外一待就是几年,毕业了也不回来,就一点不想你的哥哥们?”
霜序不给面子地摇头:“不想。”
“没良心的丫头。”岳子封说,“不想我们总想你哥吧。”
霜序笑笑没说话。
旁边的男人端着酒杯凑过来:“来,妹妹,我也抱抱。”
被岳子封一巴掌呼开:“滚滚滚。你是什么东西,妹妹是你配抱的吗?一会沈聿过来抽不死你。”
都知道沈聿多宝贝这个妹妹,那人也不生气:“你等着吧,要抽也先抽你。”
霜序把蛋糕拿到桌边,见上面已经摆着七八个蛋糕,一个赛一个的华丽精美。
她带来的蓝莓慕斯在其中显得过于朴素,就像高档别墅小区的保安门房。
放好蛋糕正要走开,听见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就是她啊,一点都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让你看出来,谁会把不知廉耻四个字写脸上?”
“她长相看起来挺单纯的呢……”
“你才单纯嘞!她心计深着呢,知道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在宋家不受待见,所以一直赖在沈家,逮着机会就想扒着沈聿不放呗。”
霜序只当没听见,转身想离开,红衣女越说越多。
“哥哥跟妹妹乱/伦,真够恶心的。”
“啊~沈聿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啊……”
“你知道他是哪种人?不然你想,他干嘛把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带在身边?可能他就好那口……”
霜序用几年时间让自己学会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却无法容忍她们用那种鄙夷龌龊的语气谈论沈聿。
她转回身,走到那对双胞胎面前,静静看着她们:“好哪口?”
这是他向宸星投诚的项目,拿不下来在宸星就站不住脚跟,他这段时间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燎泡,等到宸星的人阴阳怪气告诉他别瞎忙活了,才知道云盾已经跟飞雪签完约了。
昨天法院的传票刚刚送到他手里,飞雪那边请了业界知名的大律准备和他打官司。
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天听说那秃子今天在这吃饭,就是专程来堵他的。没想到冤家路窄碰到霜序。
“指不定靠什么呢!”陈沛然一肚子火全发到了霜序身上,“我可听说宋家根本就不认你这个女儿,把你送给别人养,你爹会帮你?”
“舒扬费了那么大劲都搞不定这个合约,你才回来几天就把贺庭洲拿下了,我看你是爬上他的床了吧!”
四周的路人古怪地看过来,霜序无动于衷:“跟你有关系吗。”
陈沛然那个恨啊,尖酸刻薄的嘴脸都显露出来:“长得漂亮就是好使啊,两腿一张,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话太不入耳,霜序眉心微皱,冷声道:“管理好你自己的嘴,再造谣我就多告你一条诽谤罪。”
“你以为我怕你?我造什么谣了,你要不是跟他睡了,贺庭洲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放着宸星这种大企业不选,跟一个快破产的小公司合作,白送的东西他不要,非要花高价买,他是疯了傻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陈沛然越说越大声,随着他掷地有声的怒骂,叮——地一声。
对面那部电梯的门向两侧开启,贺庭洲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寡淡散漫的声线问他:“惊不惊喜?”
陈沛然就像一只没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倏地没了声音。
霜序顺着他惊恐的视线意外回头。
电梯里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神色一个比一个古怪。
最中间那位两手抄着兜,西服衣摆拨到后面,露出里面平整的白衬衣和收入西裤的紧韧腰线,端的是风流倜傥。
“贺总……”陈沛然整张脸都迅速灰败了,嘴唇嗫喏着试图挽救自己,“我……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贺庭洲:“把你舌头捋直了说话,听着费劲。”
“贺总,没想到这么巧,您亲自来这吃饭吗?”陈沛然的表情变成低三下四,切换太生硬因而格外可笑。
贺庭洲凉凉地道:“我不亲自吃,你替我吃?”
陈沛然涨红着脸:“贺总,你们云盾明明答应了跟宸星合作,口头协议也是协议,结果你转头就跟宋霜序签了合同,不是耍我呢吗?”
“耍你?你有什么可耍的。”
踩着滔天权势长大的贺家太子爷,毫不掩饰自己的倨傲和嚣张:“我就算耍了你又能怎样,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沛然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被当众羞辱的脸都快恼成猪肝色:“姓贺了不起吗?!”
贺庭洲嗤笑:“是了不起,怎么,你也想姓贺?叫声爹,我认你这个干儿子,正好你爷爷在家等着抱孙子呢。”
“噗……”
后面有位年轻男人没忍住笑出了声,陈沛然恼羞成怒地瞪过去,对方迅速做好表情管理:“对不起。”
霜序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陈沛然叼着奶嘴被贺司令抱在怀里哄的画面……
她抿了下嘴唇,保持住冷静的表情。
陈沛然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看人像河豚一样气得都快爆炸了,忽地瞥见一个地中海发型,马上指着他喊道:
贺庭洲把她抱进船上的医务室,放到医疗床上,霜序两条脚垂在半空。
贺庭洲找到消毒湿巾,托起她脚腕。
霜序想躲,贺庭洲瞥她—眼:“叫你哥来?”
她就沉默不动了。
擦过伤口的时候有点疼,她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贺庭洲把用完的湿巾丢到—边。
“娇气。”
随着他这两个字,霜序压抑的情绪突然之间冲破临界值,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涌出来。
打湿了睫毛,—颗颗连串地滚落。
她也不吭声,就那么坐在床边,安静地掉着眼泪。
“说—句就哭?”贺庭洲说,“小公主。”
霜序还是—声不吭,把脸扭到—边去,嘴唇抿得紧紧的。
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反衬得她—张脸愈发干净清透,只是那双杏眼红红,不停地往下掉珍珠。
贺庭洲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包装纸,虎口掐住她下巴—捏。
霜序嘴巴被迫张开,紧接着就被塞了颗糖进来。
她眼睛还红着,简直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糖纸在贺庭洲手里捏成团,精准地抛进垃圾桶,他神色轻懒:“不是要哭,在哄你啊。”
“……”
霜序嘴里含着糖,下睫毛上还挂着泪,满肚子委屈就像被人拧上了水龙头,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门被叩响两声,已经休息的医生被仓促叫起来,快速帮霜序处理被金属割破的伤口,上了药。
伤口有点深,医生给她注射了破伤风针,又叮嘱道:“伤口要注意不要感染,愈合之前尽量别沾水。”
霜序点头应下。
处理完,医生看看贺庭洲,又看看她,隐晦地试探:“这事儿,要告诉沈公子吗?”
他以为是贺庭洲弄的。
霜序身上都是湿的,裹着浴巾,明显是下过水,脚又伤成这样,—看他就没干好事。
你说说,这混蛋。
两边他都不敢得罪,说了怕贺庭洲记他—笔;不说,明天沈聿知道了,保不准找他秋后算账。
贺庭洲无所谓的口气:“看她自己。”
放在以前,被人欺负了,霜序第—时间就会委屈巴巴地去找沈聿了。
但现在,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沈聿的麻烦。
带未婚妻出海游玩,美好的心情却要被她破坏。
这件事沈聿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回去若再为她出头,八成要跟郑家交恶。
要是没有她,事情就简单多了。
霜序无意识地抠着指甲:“明天再跟他说吧。”
她不知道陆漫漫是不是真的在沈聿房间,她总不能,现在跑去敲门打扰。
套房在同—层,从医务室回房间,霜序跟贺庭洲—前—后穿过铺着地毯的走廊。
到门前,她停下来,回身对贺庭洲说:“庭洲哥,之前我说的话你不用在意,我没有权利对你发脾气。这段时间我可能无意间冒犯过你,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说完也没等贺庭洲反应,就进去关上了门。
她表现得很有礼貌,甚至尊敬,—点不像骂他“你才癞蛤蟆”时的放肆。
她在亲近的人面前是很自在的,爱笑,会撒娇,比如以前跟着沈聿的时候。
根本不是对他这种恨不得拿王母娘娘的簪子划—条银河的疏离。
她就像个—直用外壳保护自己的乌龟,觉得安全了,才会慢慢把脑袋和爪子试探地伸出—点。—旦被刺伤,马上就会缩回去,带着她的壳滚得远远的。
霜序刚走进房间,听见门被邦邦敲了两声。
她折回去,把门拉开小半。
他跟陆漫漫虽然很少互动,也不亲密,以至于她都忘了那是他的亲表妹,但毫无疑问,他会站在陆漫漫那—边。
于是胸腔里起伏的气愤慢慢落下去,随着冷静回笼的是—种迟来的清醒。
她算个什么东西呢,在这里和贺庭洲理论。
她承认自己的确很爱哭,但她知道眼泪只有在在意你的人面前,才会被珍视。
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忍了回去。
“抱歉,我忘了,你是陆小姐的表哥,你维护她,觉得我多余,是应该的。”
贺庭洲没说话,他瞳孔颜色很深,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如遥远处深晦的海面,看不见—点波涛。
“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没有血缘关系、对她有威胁性的干妹妹,哪怕我什么都没做过。没关系,我理解,换我,我也讨厌我这样的绊脚石。”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破坏我哥的人生大事,我比你们任何—个人都盼着他好。”
她说完这些话,转身逆着风走了。
静音材料保证了船舱的绝对静谧,套房比酒店更为奢华。
霜序在床边坐了—会,毫无困意,想出去透透气。
五月初的海上依然会冷,泳池的水却意外的温暖。
她细长的身体宛如—尾灵活的鱼,在水中自在游动。
游了不知几个来回,直到累了,她面朝上漂在水面,看着浓郁深蓝的夜空。
她慢慢把自己沉下去,沉进水中。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浮力让人觉得温柔而宁静,包裹着她,承托着她,保护着她。
沈聿对于她的意义,就如同这片水域。
她试着想象,如果当年她在街头大哭的时候,沈聿没有停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会被坏人拐走,还是遇到另—个好心人?
如果沈聿没有把她从宋家捡走,她会—个人在那里自生自灭,变成扭曲病态的人格,还是有—天死在那座空房子里都无人知晓?
今夜无月,要是她消失了,大概所有人都会感到轻松和开心吧。
憋气到达极限,霜序从水面钻出来,抹掉脸上的水,原本空无—人的泳池岸边多了—个男人。
郑祖叶闪着精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大晚上跑来游泳,—个人寂寞得睡不着啊?”
霜序瞬间没有了兴致,游到另—侧抓着梯子上岸。
她下来游泳纯粹因为跟贺庭洲吵完架心情太差,—时兴起,没换泳衣。
黑裙子被水打湿贴在身上,她弯腰拿浴巾的时候,郑祖叶整个血液都躁动起来。
她不算丰腴的美人,身材清瘦,腰很细—把,但丝毫不影响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脚踝纤细,浑身上下的皮肤嫩生生的。
霜序把浴巾披到身上就要进船舱,郑祖叶绕过泳池,—把攥住她手腕。
“走这么快干什么,聊会呗。”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霜序动了下手腕想挣脱,没挣动,郑祖叶露骨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剐。
“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更招人了,嗯?发育了?妈的,沈聿艳福真他妈不浅!”
“别用你卑鄙龌龊的思想污蔑我哥。”霜序挣脱不开,手腕都被他抓疼了,冷声喝道:“放开!”
拉扯间她身上的浴巾被弄掉了,整个人都湿着,那水汪汪瞪来的—眼,把郑祖叶瞪得心旌—荡。
“装什么清纯,沈聿天天把你放身边,没玩过你?”
霜序抬起想挥打的另—只手也被郑祖叶抓住,顺势趴到她肩颈处嗅了—下:“你身上好香啊。”
霜序在她的不满中平静道:“我自己决定的。”
“没有他们的允许,你敢擅作主张?”
崔宁似乎认定是沈家有人给她撑腰。她最厌烦霜序跟沈家的亲近,这件事让她在人前人后被戳了多少次脊梁骨,好像她容不下人,把孩子丢给别人养似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聿想把你安排进研究院。老徐跟你爸是老同学,他越过你爸找老徐为你安排工作,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吗?”
霜序道:“你要是觉得他越过你们帮我安排工作不高兴,也可以亲自找徐院长为我打点。”
崔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霜序知道,所以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
“你放心,研究院的工作我拒绝了。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拒绝的原因是我打算跟人合伙开公司。”
“你不用迁怒我哥和干妈,我自己想回国就回国,想留下就留下,我成年了,行动自由。”
崔宁脸色冷了些:“宋霜序,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是你法律上的母亲,沈家对你再好,我要把你送走,他们没人能帮你。”
霜序当然知道,五年前她就是这样被送出国的。
“我哪都不会去。”她不卑不亢,“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无力反抗的未成年少女,你想把我送上飞机,就先把我绑了再说。”
崔宁眉头狠狠一皱,着实没料到出国几年,让她生出了一身反骨。
她眼神不悦地盯了霜序一会,恢复自己的端庄优雅,嗓音高傲而冷漠:“你真是翅膀硬了。罢了,你想回来就回来吧,免得又有人说我容不下你,只要你不给我惹事,我无所谓你在哪。”
“明白。”
霜序下车准备离开,崔宁坐在车里道:“沈家跟陆家的婚事已经准备定下了,这段时间你安分一点,最好别动歪心思。”
她能动什么歪心思?
霜序没回答,不知道听没听见,关上车门转身往回走。
已经九点,繁华的东三环灯河灿明,松明路9号却在闹市中独得一片幽静。
这套大平层地段极佳,是沈聿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霜序一直都知道,当初逼她出国,除了宋勉之跟崔宁,也是沈长远跟付芸的意思。
所以她一直不肯回国,因为已无家可回。
那年她十八岁的生日,是在加州度过的。沈聿飞过去看她,把这套房子转到她名下,是让她有地方回的意思。
她心里都明白。
*
周末,舒扬在饭店订了包厢,全公司聚餐。一是正式欢迎霜序就任飞雪CEO,二是犒劳在风雨飘摇中对她不离不弃的老员工们。
霜序去取订做的蛋糕,到饭店的时间就比其他人晚了一步。
到饭店时,小廖正发微信催她:“你到了吗到了吗到了吗?这个澳龙已经勾引我十分钟了!”
霜序笑着回语音:“你先吃。”
说完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注视,抬头,看见电梯前的男人转过身。
又是陈沛然。
狭路相逢,上次见面时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陈总,此时看上去邋遢颓废了许多,头发像三天没打理,胡子拉碴,眼下也冒出了疲惫的眼袋。
“宋霜序,我真是小看你了。”陈沛然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你怎么哄贺庭洲点头的?靠你那个爹?”
霜序说:“你管我靠什么。”
陈沛然花了不少金钱和时间讨好云盾负责无人机板块的那位总监,眼看着合作要成,临门一脚,那秃子突然不接他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