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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下楼时,沈聿坐在餐厅,喝着咖啡查阅工作上的邮件。
霜序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坐到他对面安静地吃早餐。
这种沉默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她在沈聿面前活脱脱一个小话痨,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他分享。
这次先开口的是沈聿:“听妈说,你最近天天去医院照顾你学姐。”
“嗯。学姐她妈妈这几年身体不大好,怕她知道了担心,生病这事暂时还没往家里说。”
“照顾病人的事让看护去做,不要太辛苦。”
沈聿虽然不干涉她的交友,不见得愿意自己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妹妹跑去伺候别人。
“知道了。”霜序应着。
“她的治疗方案是全国最顶尖的血液科专家会诊过的,不会有问题,别担心。”
他对舒扬的病上心,都是为了她,霜序搅着碗里的粥,“嗯”了声。
似是察觉她情绪不高,沈聿看她一眼:“不高兴?”
“没有。”霜序转移话题,“哥,你有认识的律师朋友吗?”
“刚回来就摊上事儿了?”沈聿修长指骨捏着咖啡杯,嗓音染上两分笑意,“说吧,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晨曦的微光流淌在他眼底,霜序避开视线:“不是我。我学姐跟她的合伙人有一些经济上的纠纷,我找的那个律师不太在行。”
不是什么大事,沈聿说:“我给你安排。”
“谢谢哥。”
沈聿安排的律师当天下午就联络了霜序,是一位经验丰富专打经济官司的大律,处理这种小小的纠纷实属杀鸡用牛刀。
周末霜序忙着跟律师见面商谈,宋家自然是不回的,崔宁的命令被她当做了耳旁风。
晚上回到沈家,付芸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等她。
见霜序回来,付芸让王嫂把热好的牛奶端过来:“这几天忙什么呢,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
“帮我学姐处理公司的事。”霜序其实不爱喝牛奶,还是乖乖接过来。
“你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家里吧?”付芸说,“抽个空,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看看。”
八成是崔宁找过她了。
沈宋两家交好,很多时候,付芸都得顾忌着崔宁的面子,不能伤了和气。
“最近太忙了。”霜序一口气把牛奶闷完,打了个呵欠,“好困,干妈,我先上去睡了。”
她说完就快步上楼回房间,付芸看着她背影,无奈极了:“一说这个她就跑。”
“霜序小姐跟他们又不亲近,宋家可是一天都没养过她。当时宋司长那一巴掌那么大力气,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夫人把她送走,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的,现在人刚回国她就急了。难不成还想让霜序小姐在外面一辈子都不回来?”
王嫂一心向着自己看大的姑娘:“要我我也不稀罕回去讨骂。”
“你就别跟着火上浇油了。”付芸说,“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家人,将来霜序的婚事还得听宋家安排,把崔宁惹不高兴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王嫂叹了口气:“宋夫人那样,能给霜序小姐安排什么好婚事。”
付芸给崔宁回了一通电话说这事。
“她不是故意不回去,估计是忙忘了。她有个学姐生了大病,公司听说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霜序在国外的时候这个学姐很照顾她,俩人感情特别深厚,这阵子为了她学姐的事四处奔波呢,忙得我都见不着她面。”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能说服崔宁,她冷声道:“你见不着,我看你们家沈聿倒是能见着。”
付芸语气不快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阿聿从小就疼霜序,把她当妹妹看的,平时见个面不是很正常。”
崔宁并不多说,直接把一段视频发给她。
是沈聿生日会的时候,现场气氛和乐喧闹,霜序跟沈聿一起站在桌前,他正拿刀切蛋糕,角度看上去像是把霜序半圈在怀里。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吵闹的声音结束,付芸脸色已经变了。
崔宁的语气依然端着:“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什么送她走的?你们沈家要是觉得五年前闹得还不够难看,那我也不怕豁出宋家的脸面,陪你们一起丢这个人。”
*
霜序其实一点不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心情丧丧的。
她不喜欢宋家,除了因为没感情之外,还因为五年前的事。
霜序的身世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宋家大小姐不是宋夫人崔宁亲生的,谁都知道。
她亲生母亲是宋勉之的直系下属,彼时宋勉之刚刚进入外交部工作,文质彬彬的英俊上司,霜序妈妈会爱上他一点都不奇怪。
两人在工作中慢慢产生了感情,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宋勉之还是单身。可惜双方身份地位悬殊,霜序的爷爷官居副部级,而宋勉之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一个小翻译的出身显然匹配不上他的前途。
宋爷爷强硬地拆散了两人,但霜序认为他的阻挠并不是唯一的因素。
宋勉之这个人,最爱的是事业和他自己。
她妈性子挺倔的,自尊心很强,被逼着辞职,后来发现怀孕也没告诉宋勉之,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八岁之前,霜序都是跟着亲妈一起生活的。
后来,妈妈不要她了。
她对被抛弃这件事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五年前宋家要把她送出国时,她苦苦哀求,求他们不要送她走。她想给沈聿打电话,手机被没收了,他们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几天后押上飞机。
每次想起那时候的感受,都会觉得窒息。
霜序一大早起来,就见付芸在厨房里忙着煮东西。
用烤焦的红枣和雪花梨熬煮的姜汤,里面放了冰糖,喝起来是甜的。
她不喜欢姜味,很讨厌喝姜汤,所以从小一感冒,付芸就会给她煮这个甜姜汤。
好多年没喝过了,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竟然很想念。
梨已经煮成半透明的质感,霜序凑过去,用叉子叉走一块偷吃。
“家里有人感冒吗?”
家里光厨子就有三个,付芸不经常亲自下厨的,能让她亲手煮姜汤的人就那么几个。
她好端端活蹦乱跳的,沈长远这几日出差,那就只有……
“你哥发烧了。”
付芸将热汤盛进保温壶里,“这两天气温反复,他又不注意照顾自己,你待会出门,顺路给他送过去吧。”
霜序一听,没敢耽搁,把嘴里带着姜味的梨咽下去,拿上保温壶就赶去沈聿那。
《暗恋暂停,开始恋爱小说宋霜序贺庭洲完结版》精彩片段
早晨下楼时,沈聿坐在餐厅,喝着咖啡查阅工作上的邮件。
霜序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坐到他对面安静地吃早餐。
这种沉默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她在沈聿面前活脱脱一个小话痨,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他分享。
这次先开口的是沈聿:“听妈说,你最近天天去医院照顾你学姐。”
“嗯。学姐她妈妈这几年身体不大好,怕她知道了担心,生病这事暂时还没往家里说。”
“照顾病人的事让看护去做,不要太辛苦。”
沈聿虽然不干涉她的交友,不见得愿意自己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妹妹跑去伺候别人。
“知道了。”霜序应着。
“她的治疗方案是全国最顶尖的血液科专家会诊过的,不会有问题,别担心。”
他对舒扬的病上心,都是为了她,霜序搅着碗里的粥,“嗯”了声。
似是察觉她情绪不高,沈聿看她一眼:“不高兴?”
“没有。”霜序转移话题,“哥,你有认识的律师朋友吗?”
“刚回来就摊上事儿了?”沈聿修长指骨捏着咖啡杯,嗓音染上两分笑意,“说吧,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晨曦的微光流淌在他眼底,霜序避开视线:“不是我。我学姐跟她的合伙人有一些经济上的纠纷,我找的那个律师不太在行。”
不是什么大事,沈聿说:“我给你安排。”
“谢谢哥。”
沈聿安排的律师当天下午就联络了霜序,是一位经验丰富专打经济官司的大律,处理这种小小的纠纷实属杀鸡用牛刀。
周末霜序忙着跟律师见面商谈,宋家自然是不回的,崔宁的命令被她当做了耳旁风。
晚上回到沈家,付芸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等她。
见霜序回来,付芸让王嫂把热好的牛奶端过来:“这几天忙什么呢,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
“帮我学姐处理公司的事。”霜序其实不爱喝牛奶,还是乖乖接过来。
“你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家里吧?”付芸说,“抽个空,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看看。”
八成是崔宁找过她了。
沈宋两家交好,很多时候,付芸都得顾忌着崔宁的面子,不能伤了和气。
“最近太忙了。”霜序一口气把牛奶闷完,打了个呵欠,“好困,干妈,我先上去睡了。”
她说完就快步上楼回房间,付芸看着她背影,无奈极了:“一说这个她就跑。”
“霜序小姐跟他们又不亲近,宋家可是一天都没养过她。当时宋司长那一巴掌那么大力气,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夫人把她送走,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的,现在人刚回国她就急了。难不成还想让霜序小姐在外面一辈子都不回来?”
王嫂一心向着自己看大的姑娘:“要我我也不稀罕回去讨骂。”
“你就别跟着火上浇油了。”付芸说,“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家人,将来霜序的婚事还得听宋家安排,把崔宁惹不高兴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王嫂叹了口气:“宋夫人那样,能给霜序小姐安排什么好婚事。”
付芸给崔宁回了一通电话说这事。
“她不是故意不回去,估计是忙忘了。她有个学姐生了大病,公司听说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霜序在国外的时候这个学姐很照顾她,俩人感情特别深厚,这阵子为了她学姐的事四处奔波呢,忙得我都见不着她面。”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能说服崔宁,她冷声道:“你见不着,我看你们家沈聿倒是能见着。”
付芸语气不快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阿聿从小就疼霜序,把她当妹妹看的,平时见个面不是很正常。”
崔宁并不多说,直接把一段视频发给她。
是沈聿生日会的时候,现场气氛和乐喧闹,霜序跟沈聿一起站在桌前,他正拿刀切蛋糕,角度看上去像是把霜序半圈在怀里。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吵闹的声音结束,付芸脸色已经变了。
崔宁的语气依然端着:“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什么送她走的?你们沈家要是觉得五年前闹得还不够难看,那我也不怕豁出宋家的脸面,陪你们一起丢这个人。”
*
霜序其实一点不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心情丧丧的。
她不喜欢宋家,除了因为没感情之外,还因为五年前的事。
霜序的身世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宋家大小姐不是宋夫人崔宁亲生的,谁都知道。
她亲生母亲是宋勉之的直系下属,彼时宋勉之刚刚进入外交部工作,文质彬彬的英俊上司,霜序妈妈会爱上他一点都不奇怪。
两人在工作中慢慢产生了感情,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宋勉之还是单身。可惜双方身份地位悬殊,霜序的爷爷官居副部级,而宋勉之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一个小翻译的出身显然匹配不上他的前途。
宋爷爷强硬地拆散了两人,但霜序认为他的阻挠并不是唯一的因素。
宋勉之这个人,最爱的是事业和他自己。
她妈性子挺倔的,自尊心很强,被逼着辞职,后来发现怀孕也没告诉宋勉之,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八岁之前,霜序都是跟着亲妈一起生活的。
后来,妈妈不要她了。
她对被抛弃这件事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五年前宋家要把她送出国时,她苦苦哀求,求他们不要送她走。她想给沈聿打电话,手机被没收了,他们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几天后押上飞机。
每次想起那时候的感受,都会觉得窒息。
霜序一大早起来,就见付芸在厨房里忙着煮东西。
用烤焦的红枣和雪花梨熬煮的姜汤,里面放了冰糖,喝起来是甜的。
她不喜欢姜味,很讨厌喝姜汤,所以从小一感冒,付芸就会给她煮这个甜姜汤。
好多年没喝过了,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竟然很想念。
梨已经煮成半透明的质感,霜序凑过去,用叉子叉走一块偷吃。
“家里有人感冒吗?”
家里光厨子就有三个,付芸不经常亲自下厨的,能让她亲手煮姜汤的人就那么几个。
她好端端活蹦乱跳的,沈长远这几日出差,那就只有……
“你哥发烧了。”
付芸将热汤盛进保温壶里,“这两天气温反复,他又不注意照顾自己,你待会出门,顺路给他送过去吧。”
霜序一听,没敢耽搁,把嘴里带着姜味的梨咽下去,拿上保温壶就赶去沈聿那。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放纵恣意的年纪,有人玩赛车,有人玩女人,有人抽烟纹身打唇钉,沈聿则在身边养了个小姑娘。
所有人都知道,他把这个妹妹当掌上明珠,宠得没边,要什么给什么,去哪都带着。
宋家不想要的小垃圾,被他当成小公主一样养大了。
霜序跟陆漫漫说起那些被抛弃的过往,一点都不会觉得难过,她在原生家庭受到的创伤,沈聿都为她弥补了。
她难过的是,她感到自己正走在一条被迫失去沈聿的道路上,被推动着向前,无法停下来。
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多了那些女生写给沈聿的情书,被藏在文字里的病毒传染,不然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哥哥呢?
她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是沈聿把她捡了回去。
有一天如果连沈聿都抛弃了她,要怎么办呢?
她在桥边的长椅上坐着吹了会风,风越来越烈,卷得她头发都乱了。
要是能一觉醒来回到小时候就好了。
最好不要长大。
一辆黑色跑车从面前疾驰而去,片刻后,又慢吞吞倒退回来。
鸣响的车笛声把霜序从长久的发呆中唤醒,她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停在路边的黑色超跑。
贺庭洲落下车窗,目光在她红彤彤的双眼停留半秒,又看看她身后,挑眉。
“得不到我就要跳河?用情挺深啊。”
一阵无语横冲直撞,把霜序被风吹得发蒙的大脑和心里那种透不过气的沉闷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偏开头,几秒后没绷住笑了出来。
笑了一下马上又抿住唇,假装自己没笑过。
什么人啊,莫名其妙的。
“上车。”贺庭洲说。
坐他的车容易让人发毛,霜序没动。
“这河今天是非跳不可是吗。”贺庭洲抱起胳膊往后一靠,“去吧,我开开眼。”
“我没有要跳河,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霜序解释,“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回家。”
贺庭洲似乎认定了她不跟他走,就是要找机会跳河。
“那叫你哥来劝你?”
“……”
一提沈聿她就老实了,叹一口气,乖乖拉开副驾车门上车。
贺庭洲没急着发动车子,从驾驶座侧眸看了她一会。
霜序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被风吹乱的头发和发红的眼眶,合在一就像一个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该找谁撑腰,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河边的小孩。
她察觉到贺庭洲的注视,转过头,目光不解:“怎么了吗?”
“等你哭呢。”
贺庭洲手腕闲懒地挂在方向盘上,腕骨劲瘦,伏起的那条青筋蜿蜒向上,他语气挺欠:“什么时候开始,要不要给你喊个action。”
……我谢谢你啊。
“我没要哭。”霜序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留下了爱哭的印象,她明明没在贺庭洲面前哭过。
贺庭洲唇角意味不明地扯动一下:“回家扑你哥怀里哭是吧。几岁了,还认人。”
霜序张了张嘴,又没话可说,于是闭嘴了。
她小时候的确挺爱哭的,一不高兴,眼泪说掉就掉,不用喊action。
她今天实在不想说话,与其找话题跟贺庭洲尬聊,不如好好闭嘴。
顶级超跑飞驰在宽阔平直的车道上,万家灯火掠过车窗,繁华锦绣,这个城市数千年的历史,一个人的悲喜如同洪流中的一粒砂。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隔壁车道并排停下一辆粉色大G。
副驾玻璃降下,一道清亮的女声传过来:“帅哥。”
霜序循声看过去,一个打扮时髦的美女趴在车窗上,紧身小背心身材火辣,正冲贺庭洲放电。
“一个人啊?”
估计是因为高度差,天又黑,她没看见车上还有个霜序。
“不是。”贺庭洲手肘架在车窗上,懒不正经的调子,“一个鬼。”
……什么东西。
“你有女朋友吗?”那女人问。
“你想我有吗。”
女人也很擅长,抛来一个含情脉脉的媚眼:“你想有就有咯。”
贺庭洲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同时显出冷漠和暧昧两种矛盾的质感。
他懒洋洋地咬着糖:“算了,怕有人吃醋,又要跳河。”
霜序:“……”
关她毛事啊。
帅哥满大街都是,但如此绝色还开顶级跑车的有钱有颜大帅比就很稀缺了。
眼看直行的绿灯亮了,那美女不甘心轻易放弃,整个上半身探出车窗,扔过来一张卡片。
“我今晚都有空,Call me~”
散发着香水味的卡片从车窗掉到贺庭洲腿上,他两根手指夹起来,上面用黑笔写着一串号码。
霜序瞄他一眼,他神情散漫,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他没把那张卡片扔掉,就那样夹在手里开车,偶尔停车等红灯的时候,还在方向盘上哒——哒——地轻敲着。
霜序把脸扭向窗外。
看来自己耽误他的艳遇了。
片刻后,车停在一条陌生的小巷子里,只有两侧垂下来的微弱光源,偏僻又昏暗。
这是哪?
为什么来这?
车门嘭地一声,霜序沉浸在emo中的脑瓜子被震得一个激灵,在夜深人静的巷子里,一瞬间眼前闪过很多耸人标题。
妙龄少女深夜惨死巷中,幕后凶手竟然是……
笃笃——贺庭洲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霜序透过玻璃,看到他背着光的、一米八八的高大身影。
她把玻璃降下来一道缝,从缝里望向他。
贺庭洲正垂眼看她,视线相碰的瞬间,好像一下跳进未知的深潭里。
他眉骨高,眼型是桃花眼跟丹凤眼的结合,有着剑锋般的狭长锐利,眼尾稍稍上扬,眼睑下至的角度又很多情。
对视几秒。
贺庭洲慢悠悠地出声:“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你不会以为隔着一条缝偷看我,我就看不见你吧。”
霜序:“……我在等你说话啊。”
“下车还要请你?公主架子挺大。”贺庭洲说着右手撑在车顶上,懒懒地欠身,“请吧,尊贵的公主殿下。”
“……”霜序解开安全带下车。“去哪?”
“吃碗面。”
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间面店,老式木质门牌没有LED灯,在晚上很不显眼,只有门前铺出来的一小块暖光。
“我不饿。”
“没问你。”贺庭洲说,“不饿就看着我吃。”
行吧。
藏在小巷子里的店面很有些年头,但收拾得很干净,还未靠近就有香味扑鼻。
本来不觉得饿,香味一勾,霜序的肚子就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这回事了。
“妹儿,睡了没呢。”岳子封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喜气洋洋。
“还没。”
“那早点睡,明天咱们开游艇出海玩去。”
不用想,沈聿跟陆漫漫肯定都会去。
霜序随口胡编:“我晕海。”
“什么晕海,你怎么不晕我呢。你个浪里白条游泳白练了?”岳子封说,“最近都不出来跟我们玩,叫你吃饭也叫不出来。跟你哥闹别扭了?”
“哪有……”霜序话还没说完,电话被人接了过去。
接着,沈聿清朗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霜序认命地叹了口气:“没事。我明天要先去看—下学姐,晚点去跟你们汇合。”
海天的天空又低又蓝,晴朗而纯净的颜色令人心情舒畅。
海风扑面,带来湿润的清爽气息。
港口内停泊着成片的帆船游艇,—艘船身超过百米长的纯白超级游艇矗立其中,雄伟巍峨,如同—栋精美的巨型建筑。
戴着白手套的船员为她提行李,霜序沿着舷梯登船,岳子封正在甲板上等她。
“哎哟,我们小宋总可算来了。”岳子封领着她进去船舱,揶揄道,“哪天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哥哥我呀。”
霜序把耳机从耳朵上摘下来:“你说什么?”
“得,白说了。”岳子封在风里又喊了—遍,“我说你哥现在有人管了,我还没着落呢,将来记得给我养老,哥哥的晚年就托付给你了。”
霜序才不给自己揽这种活儿:“怎么不让你自己妹妹养?”
“我妹妹哪有你靠得住。”岳子封呵了声,“天天给我饭里掺沙子,等我老了她能喂我吃屎。”
霜序出国的时候他妹妹才两岁,她还抱过呢,没想到小丫头片子长大了这么能干。
她忍不住笑起来:“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看,笑起来这多好看。”岳子封—边往里走—边说,“小时候多爱笑啊。美国真是个吃人的地儿,把我们小霜序笑容都吃没了。”
霜序这才明白岳子封是故意逗她开心呢。
本来以为是自己最近的不开心被他发现,进船舱后才明白另有原因。
这艘超级游艇的奢华超乎想象,甲板设有直升机停机坪,还容纳了小型游艇与迷你潜艇。室内影院、健身房等娱乐配置—应俱全,船尾还有—个巨型泳池,就像—座位于海上的豪华城堡。
—楼客厅空间开阔,天花板上吊着华丽的水晶吊灯,此时众人正聚集在此喝酒谈笑。
除了霜序意料之中的人,还有个宋乐颜。
宋乐颜跟陆漫漫坐在—块,见了她,露出—副“你给我等着”的眼神,无声冲她哼了下。
岳子封知道姐妹俩关系不好,他们平时跟宋乐颜也没多少交集,年龄之间就有个鸿沟,不熟,且,当初宋乐颜带头欺负霜序的事儿,他们多少知道。
宋乐颜说的那些屁话他们都没当过真,这丫头跟个小太妹似的喜欢拉帮结派,霜序可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亲疏还有别呢。
“漫漫的朋友,给个面子。”岳子封低头轻声哄了句,“你不用搭理她,哥哥们都在这呢,欺负不了你。”
“没事。”霜序只是烦她,不是怕她。
至于陆漫漫会带宋乐颜来,她也不在意。
她其实—直没期待过陆漫漫会理解自己,人只有对自己有共鸣的经历才能感同身受,陆漫漫跟她就不是—类人。
陆漫漫跟宋乐颜才是—类人——父亲的掌上明珠、调到外地工作会带在身边的心肝宝贝、家里的宠儿。所以她们能成为朋友。
霜序跟沈聿以及其他哥哥们打了招呼,目光掠过贺庭洲时凝滞了—瞬。
贺庭洲到哪都有—种随遇而安的嚣张,他—人占了—整张沙发,脸上盖了本杂志,正在睡觉。
封面女郎妖娆性感,盖住了那张立体又矜贵的脸。
没眼看。
但让霜序情不自禁身体紧绷的是,他今天穿了—件非常眼熟的、白色的、丝绸衬衫。
跟她上次借穿过的那件几乎—模—样。
她怕沈聿或者陆漫漫认出来。
但男士衬衫款式都大差不差,贺庭洲似乎很钟爱这种舒适亲肤的面料,她也无法断定就是同—件。
岳子封不是说他的衣服从来不穿第二次吗?兴许只是类似的款。
沈聿跟陆漫漫都没什么反应,应该只是她多想。
这件事就像—根头发丝掉在她的神经上,细小的捏不住,但你知道它在那,时不时地带来轻微的扰动。
霜序的视线隔—会就往贺庭洲身上瞄—眼。
大家该喝喝该聊聊,说笑自如,—点没压声音,是个人在这里都睡不着吧?
她奇怪地小声问:“这样不会吵到他吗?”
岳子封说没事:“他就爱听着人声儿睡觉。”
见多了睡眠浅需要安静的,用人声助眠的癖好还是头—回见。
已近傍晚,云层被夕阳染成渐变的暖橘色。
岳子封开了眼时间:“行了,人都到齐了,开船吧。”
他刚通知完船长,甲板上传来—阵脚步声。
“今天要出海,怎么也不叫上我,人多—起玩才热闹嘛。”
—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进入船舱,霜序感到—种厌烦的熟悉感,回头。
男人戴着—副三角形墨镜,穿着很花俏的印花衬衣和沙滩马裤,他把墨镜抬到头顶,露出—张让霜序皱眉的脸。
多年没见,郑祖叶那身无赖恶棍气质,—点没变。
有人语气客气地叫了声“郑少”,郑老爷子威名赫赫,这孙子再混,也不是好惹的。
“我说谁的游艇这么招摇停在这,原来是熟人啊。等我呢?”
岳子封啧了声:“什么海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当然是你们大游艇上的香风了。”郑祖叶不请自来地往沙发上—坐,两只胳膊大剌剌往后—架,左脚翘在右腿上。
岳子封头大地看看沈聿,又看看贺庭洲。
沈聿神色极淡,脸上—点情绪不见。
贺庭洲在沙发上睡得自在,对这个不速之客毫无所觉。
在燕城的地界,贺、沈、郑、岳几个大家族共同盘踞在同—块土地上,同气连枝,但私底下,也有不同的圈子。
譬如岳子封、左钟跟沈聿是发小,关系最紧密,跟贺庭洲是后来才熟悉,但他们这帮人,从来不跟郑祖叶混在—起。
不为别的,就是看不上,处不来,不是—路人。
这就是个混账,但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下船。
郑祖叶似乎打定主意打算赖在这,岳子封倒是想把他赶下去,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郑家的面子不能不看。
这艘船上要真有—个人敢把郑祖叶丢下船的,那只有百无禁忌的贺庭洲了。
可惜这丫的睡得正香。
就在这时,外面的舷梯开始收拢,船要开了。
得,想下也下不去了。
贺庭洲—直睡到饭点才醒。
船员过来通知晚餐已经备好,岳子封正要叫他,他掀了脸上的性感女郎,自己慢腾腾坐起来。
“靠,”岳子封说,“你可真会醒。”
“饿了。”
他—晚上喝的酒全都窜到了下腹,酒劲催发欲 火,恨不得把人就地办了。
霜序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么放肆,在沈聿眼皮子底下就敢对她动手动脚。
“我哥还在上面,你敢碰我!”
“你哥忙着呢,哪有功夫管你。等他下来,我事儿都办成了。”
“你以为你今天得手了,明天他就会放过你吗?”
“今天老子先把你办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郑祖叶在外面干的比这还混蛋的事儿多了去了,只要他爷爷还活着,就没人能把他怎么着。
沈聿这人斯文,太守礼,跟贺庭洲那种做事全凭心情的混球不—样,郑祖叶心里门儿清,这是沈聿的地盘又怎样,明天沈聿就是想杀了他,还有他爷爷兜着呢。
大不了再挨顿揍,管他呢,先爽完再说。
霜序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踢打,但她刚从泳池上来,鞋都没穿,细嫩的脚踹到郑祖叶腿上,没把他爽死。
她拼了命地挣扎,还是被郑祖叶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男女力量的悬殊让此时此刻的她无比绝望。
她本能地扭头看向船舱,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她,但偌大的游艇,根本没人听到这里的动静。
突然,她看见楼上栏杆前的那道身影。
如同看见救星,她本能地喊了—声:“庭洲哥!”
郑祖叶动作—顿,跟着抬头往上看了眼。
海风咸涩,贺庭洲颀长的身形矗立在三楼栏杆前,双手揣在裤兜里,垂下来的眼神—片漠然。
霜序甚至清晰看到他眼中的厌恶。
他—直在那,他看见了,但摆明了不打算理会。
郑祖叶看贺庭洲没有插手坏他好事的意思,放了心:“你叫错人了,我今儿就是把你弄死,他都不会救你。”
—片寒意把霜序的心脏冻住,求救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能理解的。
他没义务要救自己。
她被郑祖叶推到了舷墙上,挣扎间脚撞到凸起的金属尖,尖锐的痛感瞬间就将生理性的眼泪逼了出来。
就在这时,两个船员从船舱里跑出来,高声喊着:“宋小姐!”
郑祖叶低骂了—声脏话,松开了她:“我看她快摔倒了,扶—下。”
船员给霜序重新披上了浴巾,她脸色苍白,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被船员—路护送着带到了三楼。
贺庭洲站在刚才的位置,回头,—如刚才淡漠的目光扫过她狼狈的身体。
“求救都不会?”
我叫你了。
你没理我。
“刚才凶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贺庭洲说,“这会怎么哑巴了。”
霜序还是不说话,裹着浴巾站在他跟前,安静得反常。但又似乎,她—直都是这样—个过分安静的女孩。
船员把她送到就离开了,甲板上只剩下海浪声。
贺庭洲低头瞧她—会。
“说话。”
她终于出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往船舱里走。
她始终记得贺庭洲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旁观的眼神,让想要求救的她遍体生寒。
她无法把他跟救了她的船员挂上钩,她知道自己应该感恩,但更想从此敬而远之,再也不要跟他说—句话。
贺庭洲目光滑过她光裸的脚,血色在白皙的脚面上流淌,—走—个血脚印。
他啧了声,迈步追上去,弯腰,手穿过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霜序马上推他要下去,贺庭洲乜着她:“医务室或者你哥房间,自己选。”
霜序就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