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彼此神情之中都读出了这句话。
说话的人,是皇上。
今日他老人家不知道又抽什么风,竟然微服私访。
唐竹筠身体一哆嗦,笑道:“原来是黄老爷。”
“黄老爷?”皇上摸摸胡子,很满意这个称谓。
嫣然上前乖乖喊“爹”和“祖父”,让皇上更高兴。
“这孩子,比从前可机灵多了。”皇上赞道。
凛凛乖乖给他们请安,声音极轻,然后态度一板一眼,沉稳持重。
唐竹筠注意到,皇上身边除了晋王之外,还跟着个男人,看起来比晋王年纪大一些,眼神锐利,轮廓硬朗,脸上却有些风霜痕迹,像一柄经过淬炼的宝剑,藏锋却又不敢让人小觑。
唐竹筠多看了两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晋王看她的眼神像带着刀子一般。
哎呦,还真把自己当正房了。
“你们今日怎么也过来了?”皇上问。
唐竹筠乖乖地道:“今日是家母的忌日。”
“原来如此。”皇上对晋王道,“一会儿你也去给唐夫人行个礼去。”
按理说,作为侧妃的生母,是没有这样的荣耀的;但是考虑到唐明藩的身份,倒也说不出什么。
晋王点头答应。
唐竹筠看着他不太情愿的样子,心里想着一会儿要告诉嫣然,她要是死了,嫣然找个晋王这样的夫婿,千万别来看她,她怕自己祭品都吃不下去。
皇上转而又问身边另一个男人:“北寒,你和晋王年纪相仿,现在几个孩子,都多大了?”
北寒?
唐竹筠眼睛立刻睁大了。
这是江北寒?
晋王似乎冷笑了声,然后就听江北寒道:“一子二女,长子今年五岁,两个女儿分别是三岁和一岁。”
这死种、马!
孟语澜为了他誓死不嫁,他倒好,生了一串葫芦娃。
唐竹筠气到原地爆炸,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流放还有利于子嗣呢!”
皇上快把晋王也流放了,多让您抱几个孙子。
皇上笑道:“怎么,唐丫头你还认识北寒?”
“不认识。”唐竹筠道,“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哪里能认识这么尊贵的大人。”
皇上对江北寒道:“生气了,你定然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丫头,这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孟语澜为什么投缳?”
啥?唐竹筠被他的大转弯弄懵了。
难道江北寒和他说了什么,还是金鳞卫查出了什么?
但是想趁着她心虚问出来,也是痴心妄想。
唐竹筠装傻:“不是因为不想嫁给王爷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能经受得住打击的。”
“你是说,你抗揍吗?”
唐竹筠:“王爷最好问问皇上的意见。”
她现在可是有护身符的人,谁怕谁?
说不定她给皇上治病,最后能忽悠皇上收她个干女儿,既混个公主,又不用嫁这狗男人呢。
两人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不欢而散。
回家之后,唐竹筠问唐明藩:“爹,皇上是觉得我不会乱说他病情,还是觉得晋王知道也无所谓?”
离开之前,皇上没有任何嘱咐,这让她很奇怪。
“皇上不防着晋王。”唐明藩摸摸胡子道。
唐竹筠:“???”
晋王是皇上心中中意的那个人?那她死了。
“晋王不可能做皇帝。”唐明藩斩钉截铁地道。
唐竹筠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皇上把金鳞卫给了他,也因为皇上把你指给了他。”
唐竹筠无语,怎么,她就是皇位绝缘体,娶了她就隔开了晋王的皇位?
“爹之所以后来同意了你嫁给晋王……”
“不是,爹,您什么时候同意的?”唐竹筠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大眼睛瞪得溜圆,“这事我也没同意啊!”
之前他不是还同意,去找皇上退亲的吗?
“阿筠,”唐明藩苦笑道,“爹想要养你一辈子,但是爹做不到。”
“还有我大哥,还有凛凛,而且我可以赚钱,我不用别人养。”
唐竹筠卑微:求别被扫地出门。
“阿筠,你听爹说完。”唐明藩道,“孟国公府的姑娘我打听过……之前想为你哥求娶,但是后来你哥听说后,和你一样,说齐大非偶,这事就搁置了,但是那个姑娘真好。”
唐竹筠这才明白,原来孟语澜和大哥,差点就有交集了。"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谁都不会告诉。”凛凛哭了,“我谁都不会告诉的,只求您别为难我娘,她是我娘!”
他哭得非常伤心,小身子一直在抖,像风雨之中飘摇的树叶。
晋王把他拉起来,替他擦干净眼泪:“为什么哭?你这是和我谈判该有的样子吗?”
凛凛哽咽:“王爷,我不想哭,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哭。可是,可是我也知道,以后,您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他知道了晋王最深的秘密,如果他不说,可以一直把晋王当成敬爱的长辈,受到他的关爱。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说了。
捅破这层窗户纸意味着什么,他也很清楚。
所以今天,他没有出息地一直想哭。
他要失去他的英雄了。
晋王深受震撼。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有如此深刻的思考和如此充沛的感情。
他孺慕自己,亲近自己,却不得不为了家人选择放弃,并且因此而痛苦。
晋王把凛凛抱到了自己怀中,轻抚着他后背,心里又把唐家人拎出来鞭挞了一遍。
——这些人,能不能让孩子省省心!
之前唐竹筠不省心,但是好在也都还能控制。
现在唐柏心变本加厉,简直捅破了天。
唐明藩也是个老糊涂,就纵着一双儿女,不把唐柏心打一顿向皇上请罪,竟然还真去求情?
真当皇上没脾气吗?
现在把凛凛逼成这样,唐家没一个人无辜,现在在外面想着鬼主意对付他的唐竹筠,也是如此。
凛凛是真的伤心了,在晋王怀里哭了好一会儿,近乎贪恋地想要最后的怀抱再持久一些。
“哭够了?”
等凛凛声音小了些,晋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冽。
“嗯。”凛凛不好意思地从他怀中下来,低头站在一边,“王爷,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对任何人泄露您的秘密。如违此誓,天……”
“够了!”晋王打断他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嫣然听到了没有?”
这两个孩子,形影不离,没道理凛凛知道,嫣然却不知道。
凛凛道:“她虽然听到了,但是并没有理解。我故意误导她,也已经吓过她,她不会说出去的,我猜她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情。”
“如果不是发生今天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为了省事,她决定中午吃面条,白面和红薯面两掺,能让面条变得顺滑又爽口,再随便做几样菜就行。
不一会儿,常志的大嗓门远远出来,似乎还在和人说话。
唐竹筠:她就知道,这人一点儿也不见外。
不过看在他对自己爹忠心耿耿的份上,每次又会带东西不占便宜,还教凛凛骑马,她也就忍了。
可是大哥,你把晋王带来几个意思?
常志看到她就大嗓门地道:“妹子啊你昨天真是给我们帮了大忙,这不我们熬了个通宵,忙到现在,过来吃口饭回家睡觉。”
呵呵,敢情把这里当成了饭馆。
“你看我带谁来了?”
唐竹筠:“最近眼睛有点瞎,没认出来。”
常志:“……”
晋王淡淡地道:“不请自来,打扰了。”
哎呀,还挺有觉悟的。
不过她会上当吗?别的不说,就他和狗腿子算计着害自己这事,她就能记一辈子。
虽然前身也有错,但是晋王等着占便宜这事,没完。
若单单是身体上发生点啥,也还行吧,对上晋王这身材,说他占便宜那有点不客观;可是他想着算计父兄,那就是个混蛋!
常志偷偷推推她:“别不懂事,加几个菜。”
唐竹筠身子一扭,进去了,留下常志讪讪的。
晋王受了这般冷遇,竟然也没转身就走,依然跟着常志进来了。
凛凛出来给众人行礼,听说晋王来了,又小大人一般招呼晋王,让秀儿上茶水。
晋王见他手指上有未干的墨痕,便走到书桌前道:“你这是在写什么?”
凛凛诚实地道:“姑姑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我怎么也解不出来。”
常志大笑:“让王爷指点指点你。”
晋王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看了几眼后竟然意外发现,他也不会。
这就尴尬了。
偏偏凛凛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真心求教的样子。
晋王道:“我也不会,你可以请教一下给你出题的人。”
唐竹筠正好进来取东西,闻言淡淡道:“让所有的兔子都站起来,两腿着地,你再想想。”
凛凛和晋王都很快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