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筠,我饿了。”
“你少打死的主意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唐竹筠并不上当,“你做错了什么事情?看错了人就得死?”
孟语澜苦笑:“阿筠,我活着就是国公府和王府的耻辱。”
“少来,你没那么重要。”唐竹筠翻了个白眼,“你信不信现在只要再出点别的事情,就没人议论你的事情了?”
别把自己当成地球核心,别人也就恰一口瓜,吃完就跑,以后再遇见,艾玛,你谁啊!
“我告诉你,做傻事之前,至少要把渣男贱女捅两刀,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唐竹筠恨声道,“但是现在就别了,你欠了我哥这么大人情,不得还啊!”
孟语澜垂眸不语。
她还不起,她留下只能给唐家带来更多的麻烦。
她知道这兄妹两人的好意,可是她也要脸。
“行了,你就安心待着。”
既然唐柏心喜欢,那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唐竹筠道:“你也别闲着,既然不休息,和我一起想,如果要顺利留在唐家,不被为难,这件事情咱们应该如何下手。”
孟语澜:“我真的不能留下,阿筠我……”
“来都来了,你要是再出事,我哥今天救你不是白救了?他名声已经不好了,再被人指指点点,以后还能娶亲吗?”
孟语澜抓住床单,手背上有青筋暴起。
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她还有什么以后。
可是唐竹筠兄妹不肯,他们死死抓住坠崖的她,想要救她,无论她怎么求他们放手,他们都不肯。
她总不能,把救命恩人也拉入无边的深渊吧。
孟语澜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已经眼底清明一片。
她说:“我去见皇上,向皇上请罪;然后如果有可能,再去跪求晋王,求他原谅。”
不管见皇上还是晋王,目的都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不牵连唐家兄妹。
他们这么幸福的一家,不该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行。”唐竹筠抚掌,“就这样,让我爹和我大哥去见皇上,我去见晋王。”
晋王还得她这个恶人来磨。
“不,我的意思是……”孟语澜急了。
“你的意思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唐竹筠道。
她大哥看上了人家,去解决问题责无旁贷。
至于她自己,就当随份子了。
虽然这份子随的,让她现在就开始心惊肉跳。
晋王啊晋王……
唐明藩带着唐柏心去求见皇上,父子俩在御书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皇上都没见。
因为这件事情,皇上也确实动怒。
父子一样,面子比天重。
“王爷,唐竹筠劝孟语澜,让她拿您将就将就!”宋景阳气鼓鼓地道,肺都要气炸了。
竟然这般算计王爷,把王爷当成收破烂的了吗?
现在就孟语澜这名声,京城里会有人要她才怪!
晋王坐在桌案后,面色铁青。
江北寒和孟语澜的事情,他之前猜测出了一点儿,但是没想到,孟语澜竟然能闹得这么大。
原本就算孟语澜不闹,他也会想办法解除婚约的。
他还不至于,要去娶一个不想嫁给自己的女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那么做。
现在倒好,他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他的女人,喜欢别的男人,为了别的男人撞墙;然后他另一个女人的哥哥,他未来的大舅子,救走了这个女人……
他晋王难道就是一桶狗血,任由天下人品鉴?
从来都低调内敛,猝不及防之间就以这种方式“闻名天下”,晋王现在还坐得住,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忍耐。
现在唐竹筠还想着把人塞给她,是觉得他头上不够绿吗?
“王爷,唐姑娘求见。”
唐竹筠现在急坏了,听说父兄还在宫里跪着——这是汪夫人来告诉她的,汪夫人还说,让她去求晋王,这件事情,只有晋王这个“苦主”愿意原谅,皇上才可能网开一面。
所以她没有再犹豫,让秀儿和绿竹看好孟语澜和两个孩子,自己匆匆出门。
出门之后她才发现,身后还缀了一条小尾巴。
原来是凛凛。
“凛凛,你回去,姑姑有正事。”
“姑姑,你要去找王爷吗?我也想去,我想王爷了。”
唐竹筠:“不行!”
今天她都做好了被晋王骂的准备,决定把自己的嘴缝上,无论晋王如何嘴贱,她都绝不还口。
然而这卑微的姿态,可不能让凛凛看到。
她也要面子的!
可是凛凛死活就要跟着去,嘴唇紧抿,眉头紧蹙,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唐竹筠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竟然觉得凛凛欠揍的时候,有点像晋王。
“算了算了,那走吧。”唐竹筠实在着急,拉着他的手就走。
听说唐竹筠来了,宋景阳几乎是跳了起来:“王爷,她来了!”
她来让您收破烂了!
晋王冷冷地道:“让她在外面跪着。”
唐竹筠的目的他知道,定然是要他退步。
他什么都没做就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还想要他退步?
宋景阳:对,让她跪着!
可是通禀的侍卫却道:“唐姑娘她,她还带着个孩子。”
卑鄙!竟然带着嫣然来了,利用孩子求情,他还是太好说话了。
晋王起身快步出去,走路衣袍带风,可见是真的愤怒。
然而当他看到凛凛时,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唐竹筠挤出笑容,狗腿子地行礼:“给王爷请安,王爷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凛凛也规规矩矩给晋王请安。
看在凛凛面子上,晋王没有当即发作,只冷声道:“回去闭门思过,少管闲事。”
唐竹筠:“王爷,我爹和大哥还在宫里跪着,我……我知道这件事情对您来说是受了无妄之灾,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弥补您……”
她的医术,可以为他所用。
“你弥补我?”晋王冷笑,“你听过拿别人的东西弥补别人的吗?”
言外之意,你本来就是我的人,还跟我比比?
唐竹筠:忍,忍,一定得忍住。
“王爷,咱们借一步说话可否?”
“好,当然好。”晋王声如淬冰,伸手捏住唐竹筠的下巴,“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好听你说说。”
这男人,可是能把人下巴卸了的。
唐竹筠敢怒不敢动,“王爷您请——”
“宋景阳,带路,去金鳞卫诏狱。”
他双拳握在身侧,十分紧张。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
“我不认识他,我不会把你交给一个上花船的男人。”
“那你会原谅他,嫁给他吗?”
“原谅?”唐竹筠苦笑,“他没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他只需要你原谅,把你生出来受苦,错的是我和他。我不会再嫁人了,你祖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你爹已经受了我太多拖累,以后他娶亲,我也不放心让你跟着别人。所以到时候,我们俩一起过,好不好?”
凛凛没说话,半晌后道:“我不需要什么亲生父亲。你若是再把我塞给别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
这是个聪明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唐竹筠,你要努力啊!
唐竹筠主动教凛凛打泰拳,但是她发现,自己这身体弱鸡,凛凛的身体也不算好。
想想之前家里的伙食,能好就怪了。
这件事情也没办法,只能慢慢调理了。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锻炼了一刻钟后,唐竹筠一边擦汗一边笑眯眯地问。
“什么都行。你能不能……算了。”凛凛欲言又止。
小屁孩,知不知道这样说话容易挨揍?
唐竹筠忍住捏他小脸的冲动,道:“我能,我当然能,姑姑是无所不能的!来,说!”
“你明日给我带饭好吗?”凛凛低头,却又用眼尾偷偷看向她,咬着嘴唇,声如蚊蚋地开口。
他很紧张,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衣摆。
唐竹筠顿时明白过来,定然是凛凛在学堂中也受到了歧视,很可能是吃饭的时候都吃不饱,又不好意思跟家人提起。
今日他大概察觉到了自己的转变,所以才壮着胆子提出这“过分”的要求。
“好啊!”唐竹筠笑眯眯地一口答应,然后故作夸张地道,“哎呀,我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万一我要是做不好,让你丢脸了怎么办?”
“不会的。”凛凛小声地道,“反正怎么都比现在好。”
唐竹筠听得心酸,几乎控制不住想问他,在荣王府的学堂之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可是她控制住了。
她和他,还没有那么熟。
唐竹筠像之前一样做了丰盛的饭菜,看得出来,父兄对她现状都极为满意。
如果说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他们的目光中总有一种怀疑和担心,大概怕她三分钟热血,很快又会打回原形吧。
第二天早上,凛凛起得很早,衣裳还没有穿好就兴冲冲地跑到厨房里。
唐竹筠正在捏馄饨,双手灵巧地翻转揉捏,一个个圆鼓鼓似元宝的馄饨就整整齐齐码放在案板上。
“这么早就醒了?秀儿,你去倒水照顾凛凛洗漱。”
“你在做饺子?”凛凛脸上有失望之色。"
只是她也隐约明白,晋王和孟语澜的这门亲事,是“众望所归”了。
孟语澜态度很冷淡,甚至没有点头。
宋景阳吃瘪,神情讪讪的。
众人见她来了,都不敢再说。
孟语澜被德妃喜欢,德妃又常年伺候太后,深得太后欢心,要是得罪了她,在太后面前被上了眼药,谁有好果子吃?
阮安若带着被唐竹筠打成猪头的丫鬟,灰溜溜地走了。
唐竹筠大获全胜。
没想到,孟语澜竟然在她身边坐下了。
唐竹筠:“那啥,我特别特别讨厌晋王……”
我对晋王,真的绝对没有觊觎之心。
首先,晋王讨厌;其次,她也不会傻到去和道德模范抢男人不是?那不是成了众矢之的吗?
嫣然—听着急了,然而凛凛却不让她说话。
嫣然委屈巴巴地看着凛凛,后者挑了块点心给她,又摸摸她的手,轻声道:“有话咱们回自己家说。”
嫣然被“自己家”治愈了,高高兴兴吃起了点心。
孟语澜没有接话,却道:“你刚才言辞间对同进士多有看不起,你可知,在座多少,家里有过同进士,并且以引为傲的?”
同进士是三甲末流,但是对于权贵之家,能中个同进士,已经是很厉害了,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唐竹筠:真没想到,不知不觉就得罪了人。
孟语澜不提醒,她真的想不到,看来她需要修炼的,还太多了。
她连忙道:“是我莽撞了,多谢孟姑娘提点。”
这个人情,她领。
孟语澜又道:“我也讨厌晋王。”
嘎?
唐竹筠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啊——那孟姑娘真的也很有眼光!没事,你放心哈,这话咱们俩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孟语澜眼中露出些许失望和自嘲之色,然而转瞬即逝,快到唐竹筠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孟语澜在这里坐了会儿,唐竹筠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便只能时不时假装照顾孩子,说些诸如“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典范”过来干什么啊!
她对孟语澜不了解,不敢轻易相信她的话,尤其她说的那句“讨厌晋王”,自己要是当真了,那就是二傻子。
倒不是说,孟语澜—定撒谎,而是她摸不透孟语澜的动机,那就得多打几个问号了。
—会儿,宫女手持托盘过来,笑盈盈地请众人下注。"
“你到底想干什么?”凛凛问,“家里已经没什么银子了,你讨好我也没用!”
唐竹筠:“……”
行吧,前身造孽她继续倒霉。
她给凛凛上了药,然后笑眯眯地逗他:“其实我说喊你爹是骗你的,你爹去接我爹去了,嘻嘻嘻。”
这个小孩子,太一板一眼了,希望他能轻松一些。
凛凛:“……”
他正想撵唐竹筠出去,就听她开口道:“我知道,咱们家没钱,你在王府家学里,肯定没有少因为这个受委屈。”
谁说孩子的世界就纯真无暇了?
那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从小浸在富贵之中,谁知道人间疾苦?
他们家境都好,吃穿用度,谁都比凛凛要好得多;偏偏凛凛读书又最好,他们嫉妒,所以肯定遭人排挤。
“其实我觉得你不适合去那里读书。”唐竹筠道,“只是这件事情,我不能贸然开口。你给我些时间,我想想怎么和你祖父还有你爹说,也得让你有事情做……”
虽然她没有做过母亲,但是她觉得,孩子身心健康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被霸凌,这是十分严重的事情。
见凛凛垂眸不语,唐竹筠便知道他是真的不想去了。
否则以他对自己的厌恶,肯定会拒绝自己。
他现在默认,说明他面对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这样,”唐竹筠道,“我明日就说你生病了,先在家里歇几日,然后我们俩一起商量对策,好不好?”
凛凛犹豫半晌:“好。”
他明日确实不想去,因为明日会教习马术。其他人家里都有马,所以都会骑,只有他,完全不会,每次都是表现很不好的,这让一向要强的他难以接受。
“你别告诉我爹和我祖父,我不想他们还要为我操心。”凛凛带着几分请求,随即又觉得自己这般有和解的嫌疑,恶狠狠地继续道,“他们为你已经操碎了心!”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唐竹筠摸摸他的头,“快写大字,把草莓吃了,我出去看看肉炖熟了没有。”
凛凛透过晃动的草珠帘子看着她影影绰绰的身形,眉头蹙起,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她,到底要做什么?
唐柏心接了唐明藩一起回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
唐竹筠端上温热的饭菜,张罗着吃饭。
为了照顾凛凛受伤的小情绪,她还特意把原本准备明日再做的红烧肉做了一小半端上来。
吃饭的时候,凛凛一直看唐竹筠,可是后者就是不开口。
凛凛闷闷不乐,化悲愤为食量,吃了两张饼和半碗红烧肉,凉菜也吃了不少。
明明答应了他帮他告假,现在又装傻,他再也不相信这个女人了!
唐明藩对凉菜赞不绝口。
唐柏心忽然道:“爹,晋王的事情,还是和阿筠说一声吧。”
唐明藩有些惊讶地看向儿子。
唐柏心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情绪,淡淡道:“阿筠现在懂事了,还是告诉她,免得她以后知道了又多想。”
“爹,什么事啊!”唐竹筠好奇地问。
唐明藩面上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后才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就是今日上朝的时候,皇上说,以后让晋王来大理寺。”
他没说的是,晋王下午就来了,刚才他们父子是和晋王告别后才回的家。
唐竹筠:“啊?皇上,皇上他知道昨天赏花宴的事情吗?”
瞎安排啥啊,破皇帝!这如果是前身,还不得天天去大理寺衙门堵着闹笑话?
唐明藩更尴尬了,求救地看向儿子。
唐柏心道:“有人今日弹劾爹,说他对你管束不严,说的就是昨日那件事情。”
唐竹筠:“……”
哪个长舌夫这么讨厌!
“但是皇上英明,并没有怪罪,反而夸赞了爹,说干脆让晋王跟着爹历练历练。”
卧槽了,那个腹黑的男人他来了!
明明想和自己扯上关系,还躺在那里装蒜等着自己去睡他,呸!
“那啥,我之前的猜测,你告诉爹了吗?”唐竹筠道。
“爹也知道了。”唐柏心道,“你和晋王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不必紧张。”
“我不紧张,我就是讨厌他。”唐竹筠嘟囔道,“算了算了,吃饭时候不提这些糟心的人。以后就是遇到我也躲着走就是。”
见她只有嫌弃,没有任何痴缠的意思,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唐明藩还笑道:“昨日那个菜也好吃,阿筠以后也做吧。”
“太辣了,不能总吃,怕上火。爹,大哥,你们觉得这凉菜好不好吃?我觉得我这方子,都能拿出去换钱了呢!”
“好吃好吃!”唐明藩十分捧场,又看了一眼儿子,发现后者竟然笑了,他顿时十分高兴。
儿子和女儿终于相处融洽,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坐着吃饭,他再满意不过。
凛凛向来话不多,所以他没发现异常。
“凛凛帮我收拾碗筷!”吃过饭,唐竹筠喊道。
晚上要烧水沐浴,还得给三个男人洗衣裳熨烫准备明日穿,所以何婆子和秀儿都很忙。
进了厨房,唐竹筠捏捏凛凛的鼻子:“小样,生气了?”
凛凛傲娇地别过头去:“言而无信,我讨厌你!”
“傻子,我现在说你病了,你爹不得出去找大夫,那不就露馅了?咱们等明日,临出门了你再生病,你爹着急出去,就会把你留下的。”
凛凛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低头道:“我想好了,以后还得去,否则祖父和爹会担心。但是明日我不想去,就明日一天。”
看着他明明不想去,却还勉强自己的样子,唐竹筠觉得他懂事得让人心疼。
“行,回头再看,明日我带你出门玩。”
其实唐竹筠觉得,父兄都是很好的人,可是他们的教育不一定是好的,比如给凛凛选择别人家学之后,可能更多关注凛凛读书情况,对于其他就没有关注了。
这也不怪他们,两个大男人,各自都很忙,能照顾孩子到这个份上,已经难能可贵。
最该批判的,还是前身。
她来还债,一定让凛凛开开心心,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