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精品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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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分类:现代都市
  • 作者:之知
  • 更新:2024-06-05 21:23:00
  • 最新章节: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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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口碑小说《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是作者“之知”的精选作品之一,主人公沈妤谢停舟身边发生的故事迎来尾声,想要一睹为快的广大网友快快上车:。他也没说什么吧?到底还是年纪小,皮薄成这样,才说他一句就要哭了。谢停舟看得一阵烦躁,敢跟他甩脸子的人还没出生。“殿下叫我来,是又要人陪着下棋吗?”沈妤忽然抬头问。谢停舟顿了片刻,想着如今午睡被他给搅了,确实是睡不着,那便下棋打发打发时间也行。唤人进来收拾干净,两人净了手下棋。车厢内很安静,只余落子声,......

《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精品选集》精彩片段


还要和沈昭争一个高下,那时候她和沈昭在前面跑,沈仲安就在后头跟着,不时还能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

想到这里,沈妤只觉得心下疼痛难忍,沈嫣还有母亲在,可她从此就是一个人了。

谢停舟说完就看着他,却发现他紧咬牙关,眼眶憋得通红,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他也没说什么吧?到底还是年纪小,皮薄成这样,才说他一句就要哭了。

谢停舟看得一阵烦躁,敢跟他甩脸子的人还没出生。

“殿下叫我来,是又要人陪着下棋吗?”沈妤忽然抬头问。

谢停舟顿了片刻,想着如今午睡被他给搅了,确实是睡不着,那便下棋打发打发时间也行。

唤人进来收拾干净,两人净了手下棋。

车厢内很安静,只余落子声,两人下了半个时辰,谢停舟不经意一扫,才发现对面坐着的时雨满头大汗。

“你很紧张?”

沈妤:“……”

我他妈这是给热的!

你倒是只穿一件单衣,我这一身棉袄都在冬日把我捂中暑了。

“殿下马车上的暖炉烧得很足。”沈妤旁敲侧击。

谢停舟这才注意到他还是一身薄袄,“那你脱了吧。”

傻子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沈妤麻利地脱掉外甲和袄子放到一边,脱到中衣时,已经捏住绑绳却放开了手。

她里面裹了束胸,脱太少怕是能看出来。

看起来本就瘦小的人,脱了棉袄便更小了,那体格带了几分女气,倒不像是个练武的人。

谢停舟看了两眼,也没管,两人自顾下着棋。

若论武艺,沈妤倒是可以和谁都拼上一拼,但是术业有专攻,她在琴棋书画上没什么造诣,只能说摸到个边角。

但谢停舟似乎并不嫌弃她,自那日下棋过后,频频邀她去他车上对弈。

沈妤怀疑他其实棋艺也不怎么样,只是喜欢虐菜而已。

心情好的时候,谢停舟会指点一二。

还别说,名师出高徒,几日下来,沈妤发觉自己的棋艺似乎好了不少,她也从下棋中找到不少乐趣,至少不用在外面吹冷风。

午后照旧去和谢停舟下棋。

沈妤已经轻车熟路,和兮风打过招呼,进了马车就开始自顾脱衣服,一直脱到只剩下里衣和中衣。

“今日我定能撑过一个时辰。”沈妤说道。

谢停舟倒了茶,说:“你要是落一子就要想一盏茶的时间,那撑上两个时辰也不是不行。”

沈妤听出他在讽刺自己棋艺不精,但她素来要强,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是在心里下决心有一日一定要胜过他,学得也越发尽心,偶尔有疑惑还会向谢停舟求教。

但这祖宗脾气古怪,讲不讲全凭他心情。

马车又行了一会子功夫,兮风在车外汇报,说是往前一个县城还有十多里路,照如今这个速度怕是要半夜才能进城落脚。

谢停舟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快要黑了。

若是今夜赶不到,就要宿再这寒风里了,沈妤知道照谢停舟这一路以来的奢靡程度,他决计不会委屈自己,果然就听见他吩咐。

“先进城再说吧。”

巡防前去队伍前头通报,行进速度立刻就快了起来。

兮风也改为骑马跟在马车一侧。

沈妤一直想着适才兮风提到的怀唐县,往前再去七八里就是龙景峰,那里有一处地势险峻的地方,一边是山坳一边是河流,非常适合伏击。

抬担架的士兵回话:“回将军,伤倒是不重,貌似是给冻的。”

说话间,谢停舟和韩季武已经走了过来。

“殿下。”常衡抱拳行礼。

谢停舟略一颔首,看着担架上的人问:“你认识的?”

担架上的人一身血污,根本看不出面容,连睫毛都被粘在了一起。

常衡道:“不算认识,这人就是之前在女墙上看见的那个杀得特别凶的家伙,功夫很不错。”

韩季武极少听到常衡夸人,也来了兴致,仔细端详了担架上的沈妤两眼,摇头道:“太瘦了,体格看上去不怎么样。”

“你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常衡说起来就兴奋,“这人用的还是双刀。”

他伸手摁在沈妤颈侧,问道:“怎么冻成了这样?”

士兵回话:“这人好像是在战场上找了一晚上的人,今早我们去清点战场,看见他抱着一具尸体不撒手,差点和尸体冻在一起了,费了些劲才把人拉开。”

常衡听得直摇头,听上去就够惨的了,“估计是好兄弟吧,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是沈将军的尸体。”士兵肃然道。

常衡和季武同时看向谢停舟,季武开口问:“沈将军的遗体呢?”

士兵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不消片刻,另一张担架抬过来,不同的是这次上面搭了一层白布。

常衡准备伸手去掀,被谢停舟一拦,立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没有不尊重沈将军的意思,我就是确认一下。”

谢停舟面色冷肃,“替沈将军收拾间营帐出来。”

这是国之栋梁,满门忠烈应有的对待,哪怕是死,也不能随意供他人观瞻。

清早的气氛都被压抑在风里,谁的脸色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常衡招呼士兵,“抬进去好好治,这小子我看上了,等他好了收进我营里。”

士兵连忙应下,抬着担架准备将人送去医治,下一刻,众人都震惊地立在了原地。

只见担架上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此刻正挂在谢停舟的袖口上。

世子平素喜洁,这哪受得了啊。

常衡惜才,生怕谢停舟抽刀就砍了那只手,连忙伸手去拉,一边劝说道:“殿下,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砍了可惜。”

谢停舟:“……”

常衡扯着沈妤的手,也是怪了,都晕过去的人了,劲儿还那么大,抓着袖子硬是不撒手。

“愣着干什么?”常衡说:“赶紧来把他拉开呀。”

士兵赶紧上前帮忙,一人握住沈妤的手,一根根手指往外掰。

“啧,这么细的手指仔细掰断了,以后还怎么拿刀。”

士兵里外不是人,硬掰也不是,不掰也不是。

担架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却是把袖子抓得更紧,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

“爹……”

众人呆若木鸡。

常衡睁大眼,“殿下,这小子喊你爹。”

谢停舟扫常衡一眼,“我听得见。”

常衡和季武憋着不敢笑。

世子还没娶妻呢,就提前当上爹了,还是这么大一个好大儿,这小子可真会挑,一挑就挑上他家世子。

谢停舟垂眸看去,那只抓在他袖口的手十分用力,指尖已压出了一圈青白。

那人躺在担架上,头无力地向一侧偏着,脖颈细到一只手轻轻用力就能拧断。

“别……走……”沈妤又发出了一声呓语。

谢停舟皱了皱眉,眉间显出几分不耐。

常衡一看不对,“殿——”

呲啦一声,袖口应声断成两截。

谢停舟还刀入鞘,眼皮微抬,“殿什么?”

“没,没什么。”常衡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乐呵呵地说,心道幸亏砍的不是手。

谢停舟立在门口,凌厉冰冷的视线一扫过去,妇人登时觉得腿脚一软。

沈妤如厕回来,就看见妇人看着四十来岁,扶着篱笆望着谢停舟的方向呆呆地站着,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

很好,沈妤心想,这是看上谢停舟了。

她怕是比谢停舟的母亲北临王妃的年纪还大。

谢停舟表情淡然无波,平静地收回视线离开。

沈妤忍不住咋舌。

揽月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这才一个爱慕者,都是小场面。

可沈妤显然想错了。

午饭还没用完,院外就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郑大爷放下筷子出去看,只见一群女人已经叽叽喳喳地走到门口。

为首的那个是赵顺家媳妇,径直打开了篱笆院半人高的矮门。

人不请自来,都进来了,要拦是来不及的。

郑大爷气得跺脚,扭头看了一眼谢停舟和沈妤,紧张道:“这这这这……”

郑大爷平日里自己一个人住,鲜少有人串门,这辈子都没和这么多女人打过交道,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

“哟,郑大爷,你们还在吃饭呢?”赵顺家媳妇的走在前面先开口。

“是啊,正吃饭呢。”郑大爷只盼着她们快些离开,“你们是有事啊?”

赵顺媳妇按了下鬓角的粉色娟花,说:“就随便来串个门看看你。”

赵顺媳妇目光惊艳,眼睛已经黏在了谢停舟脸上,看见旁边的沈妤眼睛又是一亮。

她昨日来时只见到谢停舟,没想到郑大爷命这么好,儿子没了,又多出来两个生得这么俊的侄子。

这村子偏僻,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个外乡人,又是两个英俊的男子,自然稀奇。

有的单纯是来看热闹,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过年穿的袄子翻出来了,就连村尾的刘老太太也拄着拐杖跟在后面。

村子里就是这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消一顿饭的时间就传得人尽皆知。

郑大爷拦在门口不让进,一群妇人探着头往里瞧。

北临王府规矩森严,万万没人敢这么盯着谢停舟吃饭的。

丫鬟小厮进出时须得垂首,眼睛也不能乱看,更别提盯着他吃饭了。

谢停舟放下筷子起身。

回房需得出堂屋右转,可门口被人堵死了。

清路这种事情,哪轮得到主子自己做,自然是她这个侍卫的事。

沈妤连忙三两下把碗中的饭刨掉,几步冲到他前面去,招呼着门口的众人,“劳驾,劳驾诸位让一让,我家兄长要回去歇息了。”

“天儿还早啊,”人群里有人说:“先坐下歇歇呗,公子从哪里来啊?”

门口被人堵得风都进不来。

沈妤不能动手,更不能让这位北临王世子在这里让人当猴戏看。

都是邻里,往后大爷住在这里还要指望着乡亲们多照顾。

“改日吧,改日。”沈妤难得耐起性子,先把人哄走再说:“改日备上瓜果,大家坐下再聊。”

郑大爷没好气地说:“就是,你们堵我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讨债的。”

昨日那个妇人没能挤到前面,在后面扯着嗓门说:“就是就是,别让人家说我们村妇不懂规矩。”

见众人有些动摇,沈妤再添一把火,“今日天气不好,我见村头那棵树不错,不如改日傍晚在那里摆上瓜果茶点,与夕阳共饮,多风雅啊。”

村妇哪懂什么风雅,但看两个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和她们这些人不同的。


四周不见人家,这样的夜晚太寂静了。

谢停舟走了一会儿,就觉得脑袋发昏,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沉,他知道这是什么征兆。

那年的毒没能夺走他的性命,但到底还是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隐患。

余毒拔不干净,在他的身体里蛰伏着伺机而动,只等他松懈之际便出来为非作歹。

前几日病了,今天吃了最后一剂药,眼看着快要好了,又落了水。

高热烧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晕,否则万一歹徒追来,时雨一个人拖着尸体一般的他恐怕不能应对。

并且还有另一种可能,时雨为了逃命直接扔下他,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笃定从哪来,他似乎对时雨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你怕水?”谢停舟忽然开口,不找点事来提提神,他真怕自己撑不住。

落水时他就发现了,这人一遇水就跟被抽掉了魂一样。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了,谢停舟转过身,看见时雨仅停顿了片刻又跟了上来。

沈妤眼睛盯着地面,“从前落过水,也是在这样冷的冬日,所以一遇到水就有些害怕。”

谢停舟问:“那怎么不学泅水?”

“没来得及。”她重生没几日就来了边关,根本没来得及学。

这个回答听在谢停舟耳中就是敷衍。

燕凉关开战还是九月的事,她说这样冷的冬日很显然最近也得是去年,这么多个月可以学,她偏偏说没来得及。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事,谢停舟不愿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北临封地有一汪静湖,离王府不远,我幼时在那里学泅水……”他忽然顿住,因为不知道自己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或许是在病中,所以连同防备也降低了。

他补了一句,“夏季在盛京学吧,我府中封阳善水,可以让他教你。”

夏季,沈妤把这两个字在口中咀嚼了一番。

所以他的意思夏季他还不能回到封地,难道是是燕凉关兵败一事在夏季还不能结束?

沈妤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谢停舟强打着精神道:“兵败一案会速速结案,你信不信?不论背后的人是谁,他们都巴不得早日拖一个人出来扛,以免越挖越深。”

沈妤忽然想起梁建方,不知道有没有被灭口,若是梁建方死了,那这事就难办了。

沈妤望着走在前面的谢停舟高大挺拔的背影,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殿下,”她加快了几步,和谢停舟并行,“我们回京的队伍中——”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谢停舟忽然咳嗽了一下,唇边呛出了一抹血色。

谢停舟抬手抹了一下唇角,侧头暼了她一眼,“怕我死在路上?”

他唇上的血色衬得苍白的面容十分艳丽,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沈妤相信他能揽月了,长成了这样,月亮也会自己来揽他。

“怕,”沈妤盯着他看,认真道:“我怕没人能让燕凉关兵败之事大白于天下。”

上一辈子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以为是沈仲安贪功冒进害苦了十万将士和甘州百姓。

她自己虽然不信这样的说辞,但她远在盛京,根本不知道当时边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浑浑噩噩的嫁了人,又浑浑噩噩的死去。

谢停舟唇角竟勾出了一抹慑人的笑,他缓缓靠近,目光逼在咫尺,“那你就别让我死。”

沈妤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具身体却猛地朝着她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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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那人就睁开了眼。

沈妤刚醒来是懵的,一睁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谢停舟的脸。

房间里就这么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她实在是困极,只能他挤在一起睡。

她眨了眨眼,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谢停舟鼻梁蓦地一痛,被他的脑袋撞了一下,疼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抱歉。”沈妤看着捂住鼻梁一脸怨怼的谢停舟,亏心地说:“你好些了吗?”

谢停舟怀着一股气闭了闭眼,不想回答她。

他如今算是明白了,他和时雨简直就是八字相冲,先是落水,落水后又被她砍了一刀,如今鼻梁怕是也保不住。

“这是哪里?”

沈妤下床去给他倒水,老实回答,“一户农家,爷爷收留了我们。”

谢停舟道:“刚认识就已经攀上亲了?”

沈妤把水递给他,小声嘀咕,“那是我讨人喜欢。”

谢停舟:“……”并没有。

屋外响起了狗吠声。

沈妤跑过去开门,站在门口看见老人踩着霞光回来,手里拎着两只野鸭子。

“爷爷你回来啦。”

老人看见她就笑了,“睡醒啦小雨,我打了两只鸭子,晚上给你哥哥补补身子。”

沈妤笑着点头,“谢谢爷爷。”

准备跑去帮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祖宗。

回头看见谢停舟正看着自己,拿着碗的手搭在膝头上,一只手撑着床板懒洋洋坐着,简陋得离谱的农舍竟也叫他衬成了世外之地。

“哥哥?”谢停舟挑了挑眉。

沈妤说:“无奈之举,不然不好解释。”

“我倒是没什么,”谢停舟转了下手里的碗说:“只不过当我的哥哥和弟弟都没有好下场,因为,”

他看向时雨,“他们都死了,没死的也残了。”

沈妤听过一些传言,北临王子嗣不丰,原本有四个儿子,死了只剩谢停舟一根独苗。

对外声称不是意外就是病死,但是沈妤知道这里头多半是有点问题。

寻常人家有个几亩地或是三两店面地还要争一争家产,更别提谢停舟这样的王侯之家。

就拿当今的同绪皇帝来说,皇子是生了十好几个,如今活下来的不过六七个而已。

但这不是沈妤关心的问题。

她淡定地指了指床上的衣服,“你身量太高穿不了爷爷的衣服,我把你的里衣烤干了,破的地方是……是我给你缝的,你只能先将就一下。”

“我去帮忙。”沈妤转身离开。

“等等。”谢停舟道。

“嗯?”

“把你的脸洗干净。”

沈妤身体一僵,不会是被他发现了吧?

下意识就要解释,“我是因为在军中总被说娘娘腔,看起来不够英武,所以……”

“不够英武是把脸涂黑就行的?”谢停舟上下打量他一番,“多吃饭,再长高点。”

沈妤:“……”

谢停舟不再看她,拿起衣服却顿住,衣裳的破口子缝得七歪八扭,线也不是同色的,如同一根蜈蚣爬在衣裳上。

怪不得时雨方才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讲究惯了的谢停舟一时想不定是穿还是冷着。

半晌才吐了口气,把衣服穿上。

出门时看见他正和老人有说有笑,老人做饭他坐在灶台后面烧火。

之前不知道他脸上涂了些什么,黑不溜秋的,如今已经洗干净了,五官还是之前的五官,白皙的肤色衬得他面容秀美,带着几分英气。

村子里一共有七八户人家,这里靠着村边,旁边有一棵大树。

谢停舟站在门前。

一只苍鹰从天边飞过,晚霞正盛,一缕缕炊烟和霞光融汇在一起,谢停舟竟在这一刻品出一丝难得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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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妤扶墙过去打开门,便见沈嫣站在院门处,身旁的贴身丫鬟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我要见我长姐也不行吗?”

红翘道:“二小姐见谅,将军吩咐了这几日不管谁来见都不能放人。”

沈嫣面色不虞,余光忽然瞧见沈妤打开了门。

“长姐。”

沈妤冲她招手,“进来呀。”

沈嫣目光在拦人的红翘和绿药面上扫过,想来还是有些忌惮。

“不用管她们,”沈妤轻松道:“她俩要是再敢拦你,我就让她们一会儿去刷马厩。”

没了阻拦,沈嫣笑着走过去扶着沈妤的胳膊坐下,问:“长姐的腿好些了吗?”

“还能凑合着用。”

沈嫣招呼丫鬟把食盒放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点心。

“你尝尝。”

沈妤捏起一个刚准备咬,抬眼看见绿药和红翘一人一边在门口杵着,眼睛跟长在了她身上似的。

“你们俩想吃?”

绿药和红翘同时摇头。

沈妤道:“那还在那里站什么门神?门敞着怪冷的,下去吧。”

两人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沈妤和沈嫣。

两人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论起感情,倒是和沈昭差了太多。

毕竟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个刀枪剑戟一样不落,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沈妤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聊不上几句。

只能随便找些无聊的话题,“你今日这发饰好看。”

沈嫣伸手在鬓角压了压说:“这是你送我的。”

“啊?是吗?”沈妤有点呆。

沈嫣点头,又伸出手,腕上一只翠色的镯子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这也是长姐送的,你送我的东西太多,也不能都记得,而我用的也没几样不是你送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将军府虽不像那些世家动辄上千仆役,但是面子还是要撑住的。

家里主子虽少,但仆从少说也有上百,沈仲安每次的军功封赏都交由沈夫人保管,不掌中馈不知油盐贵,也只能是维持着表面的繁荣罢了,单靠那点店铺地契的租子,私下里沈嫣一年也置不了几件像样的首饰。

但沈妤不一样,她母亲早逝,陆老太太统共就她这么一个外孙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但凡好东西都往她跟前送。

可她不爱打扮,总觉得那些环佩玎珰影响她练武,稍使几招发饰都能飞出去。

两人硬扯着闲聊了两句沈妤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一个劲往嘴里塞着点心,“这点心不错,你上哪儿买的?”

沈嫣眸光动了动,轻声说:“是江大人送上门,让我转送给你的。”

沈妤一口点心卡在嗓子眼。

江敛之上辈子在她的饭食中下药她如今仍旧记忆犹新,登时就想把刚才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沈妤没了胃口,把手里的半块点心丢在桌上,捻了捻手指上的细屑说:“我叮嘱过门房不要收他的任何东西,你以后还是不要替他转递了。”

沈嫣拿余光偷暼她一眼,斟酌道:“长姐是对他无意吗?”

沈妤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不需要他再浪费时间。”

沈嫣抿唇,“我知道了。”

两人再顾无言,见气氛尴尬,沈嫣起身准备离开,行至门口时停住,犹豫了片刻才说:“父亲和大哥其实已经离开两日了。”

沈妤震惊看去。

沈嫣接着道:“父亲叮嘱不要告诉你,你那天被罚跪一个时辰后他们便出发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长姐想去。”

边关战事吃紧,沈仲安父子都是歇不下来的,知子莫若父,沈仲安知道她定然要跟着,于是向来心疼女儿的他破天荒让人跪了两日,就是要把沈妤困在家里。

战事一开,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沈妤到了年纪,到底是个女孩儿,不能把年华耗在边关。

待沈嫣一走,沈妤将两个丫头叫进来。

绿药推门而入,进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包袱,那是她昨日替沈妤收的。

红翘一看这阵势就不对,怯生生喊了声:“小姐。”

沈妤抬眼看去,“父亲可有说何时出发?”

红翘:“……明日。”

“几时?”

“卯时。”

“啪——”沈妤一巴掌拍在桌上,“明日卯时是你出发还是我出发?父亲都走了三日了,你将我瞒到现在。”

绿药看了眼红翘,腿一软先跪了,跪下后又拽了拽红翘的袖子,两人一同跪在门口。

沈妤看得心烦,“去牵我的马来。”

绿药起身想去,又被红翘拽了回去。

红翘抬起头道:“将军有话给小姐。”

“说!”

“我知道,”绿药懵懂开口:“将军说了,‘那死丫头指定要跟来,若是拦不住就告诉她给我好好待在盛京,这是军令,’小姐,这是将军的原话。”

连死丫头这样的字眼都出来了,沈妤还能不知道是原话?

绿药模仿沈仲安的语气把她气笑了。

沈妤冷声:“我未入军籍,军令管不住我,爹不在这里我最大,谁去给我牵马我带谁。”

红翘:“小……”

绿药:“好叻。”

红翘话还没说完,绿药已经一溜烟跑了。

……

寒风簌簌,望楼上正当风,守夜的士兵打着哈欠,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搓了搓手说:“这天可真他娘的冷啊,我看是要下雪了吧。”

“应该是,”另一个士兵已经疲惫得不行,蹲着半个身子躲风,“你一个人看会儿,仔细点儿,咱俩个换班。”

士兵趴伏在望楼的围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营地外,“行,一个时辰,一会儿我,等等那是——”

蹲下的士兵一听语气不对,连忙起身,“哪儿呢?”

先前那个士兵揉了揉眼再次看去,却没看见任何东西,“兴许是我看错了,有个黑影,我还以为是人呢,闪了一下就没了,人绝对没那么快。”

夜晚天暗,能挑出来上望楼的士兵,不论目力还是耳力都是极好的。

士兵给他这一惊,人精神了,也趴在望楼上仔细瞧着。

沈妤趴伏在墙垛后,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趁着夜色偷偷摸进营里。

夜里有士兵在营地巡逻,她在营帐旁背风的地方歇了一晚,早晨趁着士兵晨练混了进去。

并且从观察中她发现,自己的轮值比其他近卫要少,不知道是兮风故意安排,还是受林清漓授意。

看来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林清漓是真的被她给烦透了。

比如他想好好下个棋,那声音来来回回,比如想假寐休息一会儿,那声音还是来来回回。

沈妤上了马车,听见车厢内林清漓出声,她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马车纵横约莫六七尺,相当于一间小屋那么大,外观丹楹刻桷,富丽堂皇,等掀开帘子进去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马车内供了暖炉,地上铺着氍毹①,里面温暖异常。

林清漓只着了件月白单衣靠在榻上,恣意又风流,沈妤进去时仅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跪坐在了桌案前。

“殿下唤我来,有何吩咐?”

林清漓看着眼前的人,“你这几日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了吧?”

沈妤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她时刻关注要犯的安危,林清漓连责备都不能。

但是,那马蹄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真是太扰人了。

林清漓端起茶杯沉吟须臾,斟酌道:“犯人有青云卫押送,你是我的近卫,别的事你无需操心。”

沈妤听出他言语间有些说她僭越的意思,低头应声:“是,属下知道了。”

说完还是没忍住提醒,“殿下,此次押解梁建方等人上京,恐怕不会很顺利。”

林清漓示意她继续说。

沈妤道:“梁建方活着一日,盛京必定有人夜不能寐,如果有人想要灭口,多半会在路上动手。”

林清漓手指沿着茶盏拨了拨,“那依你之见呢?”

沈妤犹豫了片刻,见案上有一个茶壶,略倒了一些在桌上,用手指沾了几下勾勒出一张简略的地图。

“这里是燕凉关,从燕凉关至京途中,有几处地方,分别是平渡峡……”

她边画边讲解,将几处适合设伏的地点都标了出来。

她从小在边关上大,从燕凉关回京的这条路不知跑了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

林清漓默默听着。

他这几日没歇好,白天好几次想要入睡都被时雨的马蹄声给吵醒。

他半阖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已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殿下?”沈妤抬眸看去。

林清漓回神,“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妤眉心不经意蹙了一下,刚站起身,就听林清漓道:“会下棋吗?”

“啊?”

“你,会下棋吗?”林清漓又问了一遍。

沈妤看向塌上的棋盘,“会一点,但下得不好。”

“无妨。”林清漓手指微微抬了抬,示意她坐。

沈妤执白,林清漓执黑。

林清漓下棋下得极好,每次沈妤落子,他几乎不用考虑地就紧随其后。

车厢内暖意糜糜,加上嘀嗒嘀嗒的落子声,哄得人昏昏欲睡。

沈妤全神贯注,每次林清漓看似随意的落子,都把她逼得进退维谷。

起先还好,后来下得越来越慢,林清漓落子后,她捏着白子半天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想从上面找到生路。

半晌,她抬起头,“我认输。”

话说出口,才发现林清漓已靠着软枕闭上了眼。

他鼻梁很挺,眉眼英挺而疏冷,发丝散落在月白的袍子上,黑白相间如同浸染了水墨。

看上去毫无防备,好似只要一伸手就能立刻了结了他的性命。

沈妤看了一会儿,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

等她出去,林清漓睁开了眼,眼底毫无疲色。

“我闭眼假寐,他没有对我出手。”林清漓对刚进来的兮风说。

入夜后,帐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沈妤睡不着,反复在心里推敲着上辈子的发生的事情。

在她的记忆里,传回盛京的急递是这样的。

【十月廿七,沈昭率兵突袭西厥大营被困,沈仲安率领余下士兵前去营救,监军劝说未果,沈仲安冒进追击中计,将十万大军全部葬身关外。】

军报上写得很模糊,具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整整十万人,只剩几人生还。

她前世就觉得蹊跷,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性子最为稳妥,冒进二字放在他身上着实是不大恰当。

奈何她不入朝消息闭塞,只有嫁给江敛之后才从他口中探听出些消息,那一战里,恐怕是有内鬼。

那是活生生的十万将士啊,总有人要为那一仗背负罪名,不论其中有没有疑点,沈仲安都成了罪人的最佳人选。

沈妤白日里主动揽了个活在各帐间替人送东西,趁机把营地的布局摸了个透,除了粮草处派有重兵把守外,其他地方暂时没察觉出任何异常。

单从目前形势来看,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兵败的端倪。

目前燕凉关的形势让她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撞上哪儿就顺便看看能不能留一手有备无患,中间又偷偷溜出营,去城里见了几个人。

入夜,气温骤降,又来了股北风,风里都夹着刀子,吹得人面颊发疼。

一匹骏马飞速接近营地,斥候策马狂奔,近营地大门时举起手中令牌,“急报!”

守门士兵查过令牌放人进入,斥候马都没下,直奔至主帐前。

“将军!急报!”

沈仲安睡得不踏实,听声音翻身而起,“进来。”

斥候进门后单膝跪地,“禀将军,前去接粮的队伍全军覆没,没看到辎重队的影子。”

沈仲安面色沉然,随手捞起大氅披在身上,说:“让沈昭到我帐中来一趟。”

沈昭也是刚从床爬起来,去叫他的人什么都没敢说,进帐后才听沈仲安说起此事。

沈仲安道:“接粮的队伍人不多,看样子像是被山贼劫杀。”

沈昭摇头,“接粮的队伍什么都没有带,山贼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恐怕是有人栽赃。”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险的信号。

沈昭用力搓了把脸提神,说:“在余粮耗尽前必须速战速决,恐怕要用第二个方案了。”

沈仲安点了点头,连夜召集将领入帐商议。

傍晚,杨邦缩回帐子里。

“这风刮身上跟刀子似的,还不如直接落雪。”

尤大嘴接话,“落雪那是不成的咯,那边在调兵,估计是要干个什么事儿。”

沈妤一直注意着军营的动向,竟一直没发现出兵的迹象,并且今天才二十五,那不是比上辈子早了两天吗?

她一把抓住尤大嘴,“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尤大嘴吓了一跳,“嘘,别往外说,我有个同乡在前锋营,之前碰到他的时候说的。”

沈妤没再问,一撩帐子出了门。

尤大嘴在后面喊:“你可别说出去啊。”

沈妤在风里静了一会儿,被风吹得清醒了些,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不论事情会不会按原有的路线发展,她也得提前警醒沈昭。

沈昭从主帐出来就往自己的帐子走,路上想着此战的布局,接近帐前,他目光随意一暼,抬腿走了两步之后,整个人忽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一个方向。

天色渐暗,五米之外根本看不清人。

沈昭从门口取了火把,朝着那边的人走去,越是靠近脸色越黑。

等走到那人面前时,脸上已经黑如锅底。

沈昭胸口起伏了几下,按在刀上的手抬起来,朝着人点了两下,“你给我滚进来!”

沈妤低着头,灰溜溜地跟在沈昭后头进了帐。

沈昭一进帐就把佩刀往桌案上一丢,转过身看着沈妤,“你好能耐啊,军装都穿上了,上哪儿偷的?”

“逃兵身上扒下来的。”沈妤小声说。

沈昭大步跨过去,用袖口擦着她脸上的黑污,训斥道:“你瞧你把自己弄成个什么样?!”

沈妤面颊被揩得发疼,拨开他的手,面色肃然道:“哥,你先别急着骂我,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沈昭再了解她不过,虽然是个诨性子,但是在大事上从不乱来。

“什么事?”

“你今夜是不是要突袭西厥营地?”

沈昭目光骤然一沉,盯了她半晌才问:“你从哪知道的?”

“我现在没功夫和你解释,”沈妤道:“但是今晚不行。”

沈昭回身坐在案上想了想,片刻后摇头,“时不待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和西厥人耗了,马上就要下雪,我们的战马不耐寒,西厥人在雪中作战比我们更甚一筹,况且……”

他没继续说下去。

沈妤走近,“是粮草撑不下去了吗?”

沈昭抬头,沈妤忽略他眼中的疑惑,继续说:“我进营有几日了,一直注意着营里的动向,后续辎重没跟上。”

沈昭沉重道:“除了第一批,后面的粮草都是问甘州府借的,城内已经没有余粮了。”

沈妤点了点头问:“粮草还能撑多久?”

“两日。”

沈妤道:“甘州内还有几座小城,再往南是长都府,我们可以从那边运粮过来。”

“你说得轻松,”沈昭在帐内的火炉上的壶里添了些水,“粮从何来?甘州府的粮还是我打欠条借的,他们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不借也不行,但是换座城人家未必会卖我们面子,况且长都府境内根本没有粮仓,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开支。”

“我们不跟衙门借,”沈妤一双眸子被火光映得晶亮,“陆氏商行遍布大周,其中不乏米粮店,我们可以问河洲的外祖母借。

沈昭眼眸亮了一下,却又很快暗淡下去。

他摇了摇头说:“来不及,就算现在马不停蹄赶往河洲,也至少要十来天,再加上征调粮食,至少需要半月以上,我们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五日,只需要再撑五日,”沈妤道:“我在四日前就已经让绿药出发去河洲了,骑的我的奔宵,想来不出四五日就能到河洲。”

“红翘我也有安排,她已经带着我的信物提前赶往长都府,令那边着手开始备粮,只要长都府的粮一到就够我们多撑几日,后续河洲过来的粮草就能续上。”

从她说出已派绿药出发去河洲时,沈昭的脸上就现出了惊疑的神色。

“你如何提前得知这些?”

江夫人出门时高高兴兴,归来时悲悲戚戚。

进门便问:“敛之回来了吗?”

门房回话:“回夫人,少爷回了有一阵了,还让小的见夫人回来便差人去通报一声。”

江夫人面色阴沉,“不用通报了,我亲自去找他。”

江敛之喜静,书房设在江府那一汪静湖的北边。

江夫人找到人时,江敛之正立在湖边望着湖水,目光有些深远。

已是深秋,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青色长衫,迎着风凭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江夫人原本准备兴师问罪的想法也歇了,招了小厮去替他拿披风。

听见身后的脚步,江敛之转过身,“母亲,今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江夫人打断他,“我与你直说了,那沈妤不能进我江家门。”

江敛之眉心一蹙,“为何?”

江夫人想起来就一肚子气,不由质问道:“你让我上门之前怎么没提过她是个残废的事?”

江敛之脑中轰的一声,“残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夫人不忿地说:“她一条腿是瘸的,据说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我就说好好一个大小姐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

江夫人看向他,“该不会你也不知道吧?那定是给那丫头骗了。”

“那个沈妤恨不能明日就嫁过来,瘸了一条腿还将我撵到了大门口,害我摔了一跤。”

“盛京不乏才貌双全的小姐,你也莫急,回头我好好给你瞧上一瞧。”

江夫人自顾说了半天,这才注意到江敛之已经走神。

“敛之?”

江敛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江夫人看他的反应,略放下心,将披风递给他,又数落了一番江敛之的小厮才走。

转过月洞门,回头还能瞧见江敛之还立在湖边。

江夫人摇了摇头,边走边嘀咕:“你说他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总站在那里,这湖都看了几十年了,有什么好看的。”

……

盛京繁华,这个时节没有宵禁,月上中天街道上还有不少叫卖的小贩和行人。

看着倒是个太平年,谁能想到两日后厥西大军会来进犯。

城东全是青砖绿瓦的高门大户,将军府身在其中却算不得豪华。

二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后门。

车辆刚停稳,沈妤准备下车,就听车夫说了声:“小姐稍等。”

然后冲着那暗处喊了一句:“谁在那里?”

沈妤撩开帘子望去,后门院墙下停着一辆马车,也不知在那停了多久,马儿不耐烦地在原地打着哼哧。

车沿坐着两人,稍矮些的那个下车,站在车旁朝这边一拱手说:“车上可是沈将军家的小姐?”

后门光线昏暗,檐下挂着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正是,”沈妤道:“找我何事?”

“沈小姐稍待。”

小厮从说着回身打帘子,一个身型高挑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

那人的身形,沈妤太熟悉了。

没想到刚重生回来第三天,她就见到了江敛之。

她内心狂跳,手不自觉探向软靴中的匕首。

“小姐,你在干嘛?”绿药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妤的动作。

沈妤一惊,连忙缩回手,就这一会儿功夫,江敛之已经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开这个人,因为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拿刀抹了江敛之的脖子,杀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况且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死,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江敛行至到车旁,“沈小姐。”

绿药冲着沈妤挤眉弄眼,“小姐,是江……”

沈妤一把捂住绿药的嘴将她塞进车厢里,装作不认识眼前的人,“你是谁?”

江敛之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通红的眼隐在昏暗的灯光下面。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前世他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小院门口的灯笼再也不亮,他每每经过都是一片黑暗,才知道那几年她曾每日提着灯笼站在那个地方等他归家。

想到这里,江敛之痛苦地闭了闭眼,前世如心脏剥离般的痛苦到了此生依旧没能减轻。

他想再叫她一声阿妤,可是如今他不能。

不过一切都还早不是吗?比他们上辈子的遇见更早。

见她还在看着自己,江敛之望着她浅笑,“沈小姐,我姓江名寂,字……”

“喔~”沈妤长长地应了一声道:“名妓啊,幸会幸会。”

江敛之身后的侍从面色肃然,“我家大人——”

“无妨,”江敛之抬手打断,“家母两日前曾上门提亲,沈小姐想必知道此事。”

沈妤淡然道:“当然知道,当时江夫人可是逃出的将军府,可见对上门提亲一事非常后悔。”

江敛之抬眸望去,门口灯光昏黄,只看清沈妤半边侧颜,美人在灯下总能凭添上三分颜色,让原本就姿容出众的她看上去更加娇艳。

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连扬在风里的头发丝都透着朝气,只是她眉眼间似乎有些许敌意。

江敛之蹙眉。

是了,这两日京中有传言,说沈将军府上的大小姐一条腿瘸了,这消息多半是他母亲传出去的,她对自己有敌意也正常,是该好好给她道个歉的。

“京中关于沈小姐的传言,我在这里代我母亲向你致歉。”

沈妤客套道:“江大人言重了,我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敛之眉心一松,“你唤我小字敛之。”

“抱歉,不熟,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江敛之颔首,“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不论我父母怎么看,我想娶你。”

沈妤心中微动,忽然想起他当初要纳妾时也是这般坚决。

“哪怕我是个瘸子你也娶?”她问。

江敛之不动声色地又往前迈了一步,那张俊脸已经在灯下显现出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妤的脸,肯定地说:“哪怕你是个瘸子,我也娶你。”

沈妤与他对视,脸还是那张脸,风度翩翩品貌非凡,只是如今这个人和这张脸已再难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那你的那位青梅竹马的林小姐呢?”

江敛之愣了一下,当即道:“我与她——”

沈妤先一步打断,“我可是听说当初林家家眷发配往冲州的时候,江大人曾策马送出几十里。”

江敛之的表情有些难看。

沈妤弯腰钻出马车,江敛之下意识伸手扶她,她已经避开他的手跳了下来,落地平稳轻盈,哪有半分行动不便的样子。

江敛之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到瘸腿多半是她装出来的。

沈妤扬声道:“我也有句话要同大人说。”

“我不会嫁给你。”她认真重复了一遍,“哪怕我是个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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