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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是作者“之知”的代表作,书中内容围绕主角沈妤谢停舟展开,其中精彩内容是:谢停舟抬手抹了一下唇角,侧头暼了她一眼,“怕我死在路上?”他唇上的血色衬得苍白的面容十分艳丽,有一种破碎的美感。沈妤相信他能揽月了,长成了这样,月亮也会自己来揽他。“怕,”沈妤盯着他看,认真道:“我怕没人能让燕凉关兵败之事大白于天下。”上一辈子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以为是沈仲安贪功冒进害苦了十万将士和甘州百姓。......
《畅读全文版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精彩片段
四周不见人家,这样的夜晚太寂静了。
谢停舟走了一会儿,就觉得脑袋发昏,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沉,他知道这是什么征兆。
那年的毒没能夺走他的性命,但到底还是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隐患。
余毒拔不干净,在他的身体里蛰伏着伺机而动,只等他松懈之际便出来为非作歹。
前几日病了,今天吃了最后一剂药,眼看着快要好了,又落了水。
高热烧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晕,否则万一歹徒追来,时雨一个人拖着尸体一般的他恐怕不能应对。
并且还有另一种可能,时雨为了逃命直接扔下他,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笃定从哪来,他似乎对时雨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你怕水?”谢停舟忽然开口,不找点事来提提神,他真怕自己撑不住。
落水时他就发现了,这人一遇水就跟被抽掉了魂一样。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了,谢停舟转过身,看见时雨仅停顿了片刻又跟了上来。
沈妤眼睛盯着地面,“从前落过水,也是在这样冷的冬日,所以一遇到水就有些害怕。”
谢停舟问:“那怎么不学泅水?”
“没来得及。”她重生没几日就来了边关,根本没来得及学。
这个回答听在谢停舟耳中就是敷衍。
燕凉关开战还是九月的事,她说这样冷的冬日很显然最近也得是去年,这么多个月可以学,她偏偏说没来得及。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事,谢停舟不愿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北临封地有一汪静湖,离王府不远,我幼时在那里学泅水……”他忽然顿住,因为不知道自己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或许是在病中,所以连同防备也降低了。
他补了一句,“夏季在盛京学吧,我府中封阳善水,可以让他教你。”
夏季,沈妤把这两个字在口中咀嚼了一番。
所以他的意思夏季他还不能回到封地,难道是是燕凉关兵败一事在夏季还不能结束?
沈妤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谢停舟强打着精神道:“兵败一案会速速结案,你信不信?不论背后的人是谁,他们都巴不得早日拖一个人出来扛,以免越挖越深。”
沈妤忽然想起梁建方,不知道有没有被灭口,若是梁建方死了,那这事就难办了。
沈妤望着走在前面的谢停舟高大挺拔的背影,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殿下,”她加快了几步,和谢停舟并行,“我们回京的队伍中——”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谢停舟忽然咳嗽了一下,唇边呛出了一抹血色。
谢停舟抬手抹了一下唇角,侧头暼了她一眼,“怕我死在路上?”
他唇上的血色衬得苍白的面容十分艳丽,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沈妤相信他能揽月了,长成了这样,月亮也会自己来揽他。
“怕,”沈妤盯着他看,认真道:“我怕没人能让燕凉关兵败之事大白于天下。”
上一辈子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以为是沈仲安贪功冒进害苦了十万将士和甘州百姓。
她自己虽然不信这样的说辞,但她远在盛京,根本不知道当时边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浑浑噩噩的嫁了人,又浑浑噩噩的死去。
谢停舟唇角竟勾出了一抹慑人的笑,他缓缓靠近,目光逼在咫尺,“那你就别让我死。”
沈妤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具身体却猛地朝着她倒过来。
旁边将士打趣,“常将军这么早就开始抢人了?”
“你懂什么?”常衡推了那人一把,“我这是惜才懂不懂?”
他扭头看了一眼沈妤,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啧啧,太瘦了,得多补补,要不要给你烤点肉吃?”
沈妤一整个僵住,不露声色地往旁边移了半步,“常将军若是还吃得下烤肉就自己吃,我是吃不下的。”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没了胃口。
太多的尸体需要处理,否则冬日一过,天气暖起来的话,很容易引发疫病。
部分就地掩埋,埋不完的便烧,有的士兵和西厥人冻在了一块儿,也只能一同烧了,大火少了几日还没熄,这几日风里时时都飘着一股烧焦的肉味。
篝火映得人面颊发红,沈妤啃完了土豆后起身,重新走到了虎帐前。
士兵通报:“殿下,时雨有事求见。”
谢停舟正准备宽衣,闻言把刚系好的腰带又系了回去,“什么事?”
沈妤在帐外道:“沈将军子女不在身边,我想要替沈将军守灵。”
“准了。”
为了保存尸体,停灵的帐内没有点碳盆,帐子里冻得跟冰窖似的。
泪早就流干了,她哭不出来,在帐子里跪了一夜,早晨天还没亮,便偷偷溜出了帐子。
燕凉关的雪停了几日又开始下,几日前还是一片肃杀,如今街上又恢复了战前的模样。
暗卫紧跟在沈妤身后,看她在巷子里左弯右绕,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行至一处岔路口,不过一闪身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沈妤又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儿,才足尖一点,闪身翻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院。
屋子里早有人等着,看见沈妤,红翘和绿药齐齐跪在她面前。
“小姐,奴婢有负小姐所托,请小姐责罚。”
红翘和绿药兵分两路,一个去往河州报信,一个去甘州府筹粮,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沈妤目光含泪,“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红翘哭着说:“如果我能再快一点把粮食送过来,将军他们……”
沈妤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论再早,他们也不会放你们进城。”
红翘擦了擦眼泪,“如今小姐准备怎么办?”
沈妤道:“这一战疑点太多,绝对不是区区一个监军能左右的事,梁建方背后一定还有别人,我一定要把他抓出来。”
她眼里杀意浓厚,叫人看得发怵。
“我们跟着小姐。”两人齐声说。
沈妤摇头道:“我如今在北临世子谢停舟军中,不日他会押解梁建方上京,我得想办法留在他身边。”
“那小姐有什么吩咐?”红翘问。
沈妤道:“哥哥向甘州城借了粮,你们替我去还了。”
红翘不忿,“凭什么要还?将军和少爷在前线拼杀为的就是守住燕凉关保住关内百姓,可他们呢,闭城不开,硬生生把人逼死。”
沈妤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她不愿让沈昭背着债上路,就算要走,也要走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我想让他干干净净的走。”
这话一出,红翘和绿药都红了眼眶。
少将军芝兰玉树的那么一个人,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沈妤是偷遛出来的,能呆的时间不长,交待完事情之后便折返回去。
连日来的阴郁压在军营的每个人心头,可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象,老百姓只管自己眼前的方寸天地,家中不乱饿不死人,哪管什么家国。
街上行人匆匆,嚷嚷的叫卖的,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沈妤刚回到伤兵营,就被侍卫来叫走。
走之前特意叮嘱尤大嘴,今天比试的事不要在伤兵营里传。
这不是沈妤第一次进虎帐了,但这一次见林清漓尤为关键,因为关系着她能不能留在林清漓身边。
跟着常衡是能进青云卫,但是林清漓不日将会进京,青云卫如果跟着进京去,随便安个逼宫的罪名都够林清漓喝一壶了。
所以青云卫多半会回北临去,如果不跟在林清漓身边,她就没办法查清楚这次兵败的真相。
父亲和哥哥,还有十万将士不能白死,她要让幕后操纵者血债血偿。
进帐前,她深吸了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殿下。”沈妤抱拳行礼。
林清漓在擦刀,闻声道:“坐。”
沈妤挑了张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下,看着林清漓擦刀。
那刀本就锃亮,刀刃闪着寒光,也不知他到底在擦什么,鹿皮缓缓抹过刀刃,那刀的颜色很奇特,色泽发红,像被血浇透了一般。
林清漓擦完了,把鹿皮丢在桌上,目光掠过刀刃,问道:“你觉得这把刀怎么样?”
他把刀丢给沈妤。
沈妤连忙接住,这刀入手轻巧,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发自内心的赞叹。
“好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自小好武,自然对武器比较感兴趣。
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把刀叫她挪不开眼。
“这就是‘一惊霜’吗?”沈妤问。
林清漓轻挑了下眉梢,“你也知道一惊霜?”
沈妤点头,“自然知道,听说书的说过,刀过不见血。”
林清漓轻笑了下,“夸张,一惊霜其实是一把剑。”
沈妤诧异了。
传言北临世子林清漓的武器名为“一惊霜”,是把杀人不见血的戾器,但也仅存于传说中,因为自他在战场上受伤之后,便封刃了。
沈妤觉得有些可惜,还没见过传说中一惊霜的风采。
她捧着刀置于案上,正色道:“世子殿下找我来有什么事?”
林清漓看着她,“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
沈妤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不懂殿下什么意思?”
林清漓把刀插入刀鞘,继续说:“你想跟在我身边,我成全你。”
沈妤手指收紧,又缓缓松开,“殿下何出此言。”
“别在我面前装傻,”林清漓盯着她的眼睛,“时雨,我喜欢聪明人。”
那种感觉又来了,被人看穿的感觉。
原本想好的托辞卡在了沈妤的喉咙里,她微微笑了笑,放弃了挣扎,“殿下果真是明察秋毫,那时雨就多谢殿下成全了。”
林清漓手指交叉搁在身前,“你不妨告诉我,你费尽心机想要留在我身边,到底想得到什么?我给你。”
用这样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是勾人的蛊惑,是挠人的勾引。
仿佛在说,你想要什么?你说啊?我都给你
沈妤注视着他,心想,果真是个妖孽。
她镇定道:“自然是想要奔一个前程,在常将军手底下,总不如跟在殿下身边好。”
林清漓注视她半晌,扬声喊人,“兮风。”
兮风掀帘进来,“殿下。”
“今日起将时雨拨入近卫。”林清漓说。
兮风看了沈妤一眼,不敢多问:“是。”
兮风带沈妤走了,没出一日,消息就传遍了大营。
听到消息的常衡前来抱怨,“明明是我先看上的,殿下怎能来跟我抢人呢?这可是仗势欺人,我记得殿下曾告诫我们这种事不能做。”
林清漓笑道:“他没看上你,我有什么办法?”
平日里只要不涉及到正事,林清漓对待下属都颇为随和,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开开玩笑,比如现在。
这是青云卫的荣誉,岂能容旁人随意践踏!
大汉上台后径直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右腿在身前划了一道弧线站定,“出招吧!”
沈妤负手而立,“那就,得罪了!”
她右腿向后一踢,武器架剧烈震颤,一把长刀飞出架子被她劈手接住,刀锋一横便朝着大汉袭去。
这次她不再如之前那般耐着性子和对方拖。
她面目沉静,眸子里闪着光彩,一招一式都相当狠戾,招招致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长刀已架在了大汉脖子上。
“承让。”沈妤利落手刀,望向台下,“还有人吗?”
众人虎视眈眈,又一将士提着长枪上台。
不远处高台上的常衡“嘿”了一声,说:“那是你帐下的,我看他能在这小子手里撑多久。”
又是一番刀剑相击的声音,不出所料,又一人败下阵来。
时雨将武器放回兵器架,转身看到台上又多了个人,双目如鹰隼般盯着她,“这次你选什么武器?”
“我不选了,”沈妤拍了拍手上的灰,平淡道:“今日真是令我大失所望,不如你们推选出几个厉害一点的再来?我随时奉陪。”
她挑衅的语气直接把众人给激怒了,人群中甚至听见了抽刀的声音。
沈妤望着台下一笑,“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
都是血性的汉子,哪能容她这般挑衅还无动于衷。
眼看一场械斗就要一触即发,高台上忽然响起了厉喝声,“都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训练!”
下头的士兵看到了高台上说话的常衡,立刻喊道:“殿下,将军,这小子太狂妄了,辱我青云卫将士。”
常衡没开口。
谢停舟目光如炬,越过重重人群看着台上的少年,“荣誉和折辱都是自己挣的,技不如人便老实挨打。”
他这么一说,将士们只得把怒火憋回去,但离开时纷纷向台上的时雨投去警告的眼神。
人群四散开来,只剩下来替沈妤加油打气的尤大嘴和杨邦。
她走下来,杨邦立刻拄着拐山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据说青云卫的常将军想收你进营,你如今把人都得罪了个遍,以后进去还怎么混?”
尤大嘴脑子一根筋,只觉得这一场擂台看得他气血上涌心潮澎湃,哪里听得出这里头的门道。
“那就打服他们!”尤大嘴说。
沈妤抬眸往高台看去,那里还站着三人未曾离开。
“我不进青云卫。”她望着高台轻声说。
“什么意思?”杨邦问。
与此同时。
“他说什么?”刚准备走下高台的常衡问,距离太远,只看见少年望着这边嘴唇微动,却完全听不见说了什么。
谢停舟道:“你能收服他?”
常衡想起方才少年望过来的那一眼,那一瞬间,他似乎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烈焰。
有着那样眼神的人,似乎天生就不能被任何人驯服。
常衡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非得收服这小子,不把他压住我不姓常。”
“你不行。”谢停舟淡淡道,抬步迈下台阶。
韩季武笑道:“算了吧你,连殿下都说你不行。”
常衡不服,“你等着瞧看我行不行。”
“你没这个机会了,”谢停舟道:“他不入青云卫。”
“为什么?”常衡顿了一下,连忙跟上去,“难道是因为他杀了咱们将士们的锐气?殿下,时雨虽然狂妄,但是多少进咱青云卫的兵刚开始不是这样的?这种时候咱们就该大度一点。”
谢停舟懒得同他们解释,目光淡淡扫过他的面颊,“叫时雨来见我。”
今冬这场雪下得格外大,院中积雪已深,下人们洒扫不及,刚清出的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不消片刻又铺上了一层茫茫细雪。
书房离得不远,沈妤没带丫鬟,沿着回廊缓缓而行,穿过拱门,廊壁后传来丫鬟闲聊的声音。
“少爷总算是把林小姐找回来了,只可惜原本天作之合,如今却只能给少爷做个妾室。”
“可少夫人……”
丫鬟语带讥讽,“她一个罪臣之女,也好意思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不放。”
“话可不能这样说,少夫人挺好的,而且她父亲和哥哥都战死了,也算是……”
“算是什么?要不是她爹误判军情,我大周十万将士也不至于全都死在边关。”
“就咱们少爷是个老好人,沈家都落魄成那样了,少爷还把她一个病秧子娶进门。”
廊外风雪依旧,搅着一股股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沈妤只觉得心里更冷,她苦笑了一下。
原来连下人们都早就知道江敛之要纳妾,可笑她这个正室夫人竟是今早才得知。
京中早有传言,礼部侍郎江敛之与其恩师之女林清漓自幼青梅竹马,佳偶天成,只因四年前林大人涉及一桩贪墨案,林大人按律被斩,女眷悉数流放。
在江敛之的运作下,今夏林家得以平反,他便马不停蹄地将林清漓接了回来。
她曾自婆母和丫鬟口中听过无数次,江敛之青梅竹马的姑娘如何的蕙质兰心,若不是自己插足其间,二人本应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她们说江敛之对林清漓用情至深,娶她沈家女,不过是为了全了一场仁义而已。
原来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
怪不得近来下人们看她的眼神满是闪躲,怪不得江敛之近日总在回避她,推脱说公务过多,已经十来日未曾回过主屋了。
算起来,林清漓入京也差不多就是十日前。
沈妤没继续听下去,她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向江敛之要一个答案而已。
绕过廊下,几名丫鬟见了她顿时脸色一白。
“少,少夫人。”
刚跪下还未来得及告饶,华丽的衣摆已抚过几人匍匐的指尖,朝着书房而去。
江敛之平素不喜人贴身伺候,书房里只有他一人,见沈妤进门,江敛之抬起头来,见了她一笑。
“这么大的雪跑过来,冷着了吗?”
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沈妤只觉胸口一阵发闷。
眼前的男人在沈家落难时将她娶进门来,细心呵护,有求必应,做到了一个丈夫的极致,所以事到如今,她竟连恨也恨不起来。
他似乎没做错什么,可唯独就是,他将一颗心系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而已,那不是她出现之前就有的事实吗?
只是很想要问一问江敛之,这三年来,嘘寒问暖你装得累吗?这些年和我同床共枕,你可曾觉得委屈了自己?
压下心中的涩意,沈妤冲他牵起一抹淡笑,“听说你将林小姐找回来了。”
江敛之刚勾到唇边的笑意滞了一瞬,眸底的温度渐渐散去,片刻后才道:“谁又在同你嚼舌根了?”
沈妤装作未曾看见他方才的表情,径直走到书桌前,“既然找回来了,那你准备如何安置她?”
江敛之避开她的视线,“我要纳她为妾。”
沈妤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不是想,而是要,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是在通知她而已。
见她面色不好,江敛之沉默片刻,温声解释道:“清漓流落在外许久,我想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她性子温婉,不会影响你江家主母的位置。”
哪怕早有准备,沈妤还是被他的答案狠狠刺伤了一下。
她幼年丧母,十七岁父亲和哥哥死在边关,沈家除了她便只剩继母和妹妹。
出嫁前继母曾反复告诫她,江家位列四大世家之一,雪中送炭于沈家有恩,加之女子嫁人之后不比从前,如今无人替她撑腰,遇事当忍则忍。
将门出虎女,她也曾策马扬鞭,也曾挥剑杀敌,只是自成婚以来,她一直极力忍让,都快忘记本来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这诺大一座江府,就快要将她缚死在里头了。
沈妤只觉得胸口烦闷异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江敛之愣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拒绝。
在江敛之眼中,她惯常温和,无论何事总是低眉称好,还是头一次这样坚决地向他表示反对。
他叹了口气,“阿妤,你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江家没有不能纳妾的规矩,我需要……”
“好,我知道了。”沈妤打断他的话,缓缓点了点头,掩在袖口下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她知道他需要什么,他需要替陛下分忧,所以娶了战死边关的沈将军之女以慰将士。
而江家需要传宗接代,而能诞下江家子嗣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
因为自成婚次年起,她便发现她的饭食和点心里都添加了使人不能受孕的麝香。
愣怔间,江敛之已站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拢了拢簇白的披风领口。
“我让人送你回去,这么冷的天,别往外跑了,当心冻着。”他温柔地说。
沈妤抬眸,视线从他脸上扫过。
江敛之长了一张极好的脸,眉眼俊美,温润脱俗。
也正是这样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才让她傻了这么多年。
他装得真好啊,极力扮演着一个完美的丈夫,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会错把当时朝她伸出的手当成是一生所依,她曾屈从于他带来的温暖,可现在一切都让她觉得讽刺。
“不用了,也就几步路而已。”
沈妤朝他笑了笑,转身一刹,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莹光一闪,转瞬便没入了雪白的狐衾里。
这世间无人可依,到底,还是只剩她自己。
原本半盏茶的路程,却叫她走得这样的漫长,漫长到仿佛一眼便能望尽她的一生。
她仰头看去,那方寸的天竟被雪染得这样刺眼,茫茫雪色间透着满目的凄清和疮痍。
今年的冬天怎的这样冷,比燕凉关的风雪还要冻人。
若是她一身武功没有被废,奔宵也还在的话,她便能骑上它直奔燕凉关,去往那个父兄的葬身地吧,也不会徒留她一人在这世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可现在……
“咳咳……”沈妤抬手,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了几声。
可她如今的身体,莫说上阵杀敌,她连剑都提不起来。
“姐姐。”
脚步声接近,沈妤转过头,一名女子已立在她身侧,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女子面容娇美,细眉下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眉目流转间,端得是我见犹怜。
沈妤没从没见过林清漓,可看见女子的瞬间,直觉便告诉她眼前的人就是。
谢停舟立在门口,凌厉冰冷的视线一扫过去,妇人登时觉得腿脚一软。
沈妤如厕回来,就看见妇人看着四十来岁,扶着篱笆望着谢停舟的方向呆呆地站着,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
很好,沈妤心想,这是看上谢停舟了。
她怕是比谢停舟的母亲北临王妃的年纪还大。
谢停舟表情淡然无波,平静地收回视线离开。
沈妤忍不住咋舌。
揽月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这才一个爱慕者,都是小场面。
可沈妤显然想错了。
午饭还没用完,院外就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郑大爷放下筷子出去看,只见一群女人已经叽叽喳喳地走到门口。
为首的那个是赵顺家媳妇,径直打开了篱笆院半人高的矮门。
人不请自来,都进来了,要拦是来不及的。
郑大爷气得跺脚,扭头看了一眼谢停舟和沈妤,紧张道:“这这这这……”
郑大爷平日里自己一个人住,鲜少有人串门,这辈子都没和这么多女人打过交道,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
“哟,郑大爷,你们还在吃饭呢?”赵顺家媳妇的走在前面先开口。
“是啊,正吃饭呢。”郑大爷只盼着她们快些离开,“你们是有事啊?”
赵顺媳妇按了下鬓角的粉色娟花,说:“就随便来串个门看看你。”
赵顺媳妇目光惊艳,眼睛已经黏在了谢停舟脸上,看见旁边的沈妤眼睛又是一亮。
她昨日来时只见到谢停舟,没想到郑大爷命这么好,儿子没了,又多出来两个生得这么俊的侄子。
这村子偏僻,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个外乡人,又是两个英俊的男子,自然稀奇。
有的单纯是来看热闹,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过年穿的袄子翻出来了,就连村尾的刘老太太也拄着拐杖跟在后面。
村子里就是这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消一顿饭的时间就传得人尽皆知。
郑大爷拦在门口不让进,一群妇人探着头往里瞧。
北临王府规矩森严,万万没人敢这么盯着谢停舟吃饭的。
丫鬟小厮进出时须得垂首,眼睛也不能乱看,更别提盯着他吃饭了。
谢停舟放下筷子起身。
回房需得出堂屋右转,可门口被人堵死了。
清路这种事情,哪轮得到主子自己做,自然是她这个侍卫的事。
沈妤连忙三两下把碗中的饭刨掉,几步冲到他前面去,招呼着门口的众人,“劳驾,劳驾诸位让一让,我家兄长要回去歇息了。”
“天儿还早啊,”人群里有人说:“先坐下歇歇呗,公子从哪里来啊?”
门口被人堵得风都进不来。
沈妤不能动手,更不能让这位北临王世子在这里让人当猴戏看。
都是邻里,往后大爷住在这里还要指望着乡亲们多照顾。
“改日吧,改日。”沈妤难得耐起性子,先把人哄走再说:“改日备上瓜果,大家坐下再聊。”
郑大爷没好气地说:“就是,你们堵我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讨债的。”
昨日那个妇人没能挤到前面,在后面扯着嗓门说:“就是就是,别让人家说我们村妇不懂规矩。”
见众人有些动摇,沈妤再添一把火,“今日天气不好,我见村头那棵树不错,不如改日傍晚在那里摆上瓜果茶点,与夕阳共饮,多风雅啊。”
村妇哪懂什么风雅,但看两个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和她们这些人不同的。
沈妤扶墙过去打开门,便见沈嫣站在院门处,身旁的贴身丫鬟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我要见我长姐也不行吗?”
红翘道:“二小姐见谅,将军吩咐了这几日不管谁来见都不能放人。”
沈嫣面色不虞,余光忽然瞧见沈妤打开了门。
“长姐。”
沈妤冲她招手,“进来呀。”
沈嫣目光在拦人的红翘和绿药面上扫过,想来还是有些忌惮。
“不用管她们,”沈妤轻松道:“她俩要是再敢拦你,我就让她们一会儿去刷马厩。”
没了阻拦,沈嫣笑着走过去扶着沈妤的胳膊坐下,问:“长姐的腿好些了吗?”
“还能凑合着用。”
沈嫣招呼丫鬟把食盒放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点心。
“你尝尝。”
沈妤捏起一个刚准备咬,抬眼看见绿药和红翘一人一边在门口杵着,眼睛跟长在了她身上似的。
“你们俩想吃?”
绿药和红翘同时摇头。
沈妤道:“那还在那里站什么门神?门敞着怪冷的,下去吧。”
两人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沈妤和沈嫣。
两人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论起感情,倒是和沈昭差了太多。
毕竟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个刀枪剑戟一样不落,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沈妤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聊不上几句。
只能随便找些无聊的话题,“你今日这发饰好看。”
沈嫣伸手在鬓角压了压说:“这是你送我的。”
“啊?是吗?”沈妤有点呆。
沈嫣点头,又伸出手,腕上一只翠色的镯子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这也是长姐送的,你送我的东西太多,也不能都记得,而我用的也没几样不是你送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将军府虽不像那些世家动辄上千仆役,但是面子还是要撑住的。
家里主子虽少,但仆从少说也有上百,沈仲安每次的军功封赏都交由沈夫人保管,不掌中馈不知油盐贵,也只能是维持着表面的繁荣罢了,单靠那点店铺地契的租子,私下里沈嫣一年也置不了几件像样的首饰。
但沈妤不一样,她母亲早逝,陆老太太统共就她这么一个外孙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但凡好东西都往她跟前送。
可她不爱打扮,总觉得那些环佩玎珰影响她练武,稍使几招发饰都能飞出去。
两人硬扯着闲聊了两句沈妤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一个劲往嘴里塞着点心,“这点心不错,你上哪儿买的?”
沈嫣眸光动了动,轻声说:“是江大人送上门,让我转送给你的。”
沈妤一口点心卡在嗓子眼。
江敛之上辈子在她的饭食中下药她如今仍旧记忆犹新,登时就想把刚才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沈妤没了胃口,把手里的半块点心丢在桌上,捻了捻手指上的细屑说:“我叮嘱过门房不要收他的任何东西,你以后还是不要替他转递了。”
沈嫣拿余光偷暼她一眼,斟酌道:“长姐是对他无意吗?”
沈妤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不需要他再浪费时间。”
沈嫣抿唇,“我知道了。”
两人再顾无言,见气氛尴尬,沈嫣起身准备离开,行至门口时停住,犹豫了片刻才说:“父亲和大哥其实已经离开两日了。”
沈妤震惊看去。
沈嫣接着道:“父亲叮嘱不要告诉你,你那天被罚跪一个时辰后他们便出发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长姐想去。”
边关战事吃紧,沈仲安父子都是歇不下来的,知子莫若父,沈仲安知道她定然要跟着,于是向来心疼女儿的他破天荒让人跪了两日,就是要把沈妤困在家里。
战事一开,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沈妤到了年纪,到底是个女孩儿,不能把年华耗在边关。
待沈嫣一走,沈妤将两个丫头叫进来。
绿药推门而入,进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包袱,那是她昨日替沈妤收的。
红翘一看这阵势就不对,怯生生喊了声:“小姐。”
沈妤抬眼看去,“父亲可有说何时出发?”
红翘:“……明日。”
“几时?”
“卯时。”
“啪——”沈妤一巴掌拍在桌上,“明日卯时是你出发还是我出发?父亲都走了三日了,你将我瞒到现在。”
绿药看了眼红翘,腿一软先跪了,跪下后又拽了拽红翘的袖子,两人一同跪在门口。
沈妤看得心烦,“去牵我的马来。”
绿药起身想去,又被红翘拽了回去。
红翘抬起头道:“将军有话给小姐。”
“说!”
“我知道,”绿药懵懂开口:“将军说了,‘那死丫头指定要跟来,若是拦不住就告诉她给我好好待在盛京,这是军令,’小姐,这是将军的原话。”
连死丫头这样的字眼都出来了,沈妤还能不知道是原话?
绿药模仿沈仲安的语气把她气笑了。
沈妤冷声:“我未入军籍,军令管不住我,爹不在这里我最大,谁去给我牵马我带谁。”
红翘:“小……”
绿药:“好叻。”
红翘话还没说完,绿药已经一溜烟跑了。
……
寒风簌簌,望楼上正当风,守夜的士兵打着哈欠,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搓了搓手说:“这天可真他娘的冷啊,我看是要下雪了吧。”
“应该是,”另一个士兵已经疲惫得不行,蹲着半个身子躲风,“你一个人看会儿,仔细点儿,咱俩个换班。”
士兵趴伏在望楼的围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营地外,“行,一个时辰,一会儿我,等等那是——”
蹲下的士兵一听语气不对,连忙起身,“哪儿呢?”
先前那个士兵揉了揉眼再次看去,却没看见任何东西,“兴许是我看错了,有个黑影,我还以为是人呢,闪了一下就没了,人绝对没那么快。”
夜晚天暗,能挑出来上望楼的士兵,不论目力还是耳力都是极好的。
士兵给他这一惊,人精神了,也趴在望楼上仔细瞧着。
沈妤趴伏在墙垛后,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趁着夜色偷偷摸进营里。
夜里有士兵在营地巡逻,她在营帐旁背风的地方歇了一晚,早晨趁着士兵晨练混了进去。
燕凉关杀声震天。
马蹄声、嘶吼声、哀嚎声破碎地混杂在一起几乎冲破云霄,四方皆兵,处处都是尸骨。
饿了几日的大周士兵在用他们仅剩的力量,拔出战刀去抵抗西厥人的铁蹄和屠刀。
这不是战争,而是一场里应外合的围剿和屠杀。
沈妤带着一队人马从边缘杀入,劈手夺下西厥人手中的一把长刀,横刀砍倒对方,听见身后孔青大喊道:“姑娘切忌小心,我们去找将军。”
沈妤眼中通红一片,已经杀出了血雾,长刀砍豁了口,她便丢掉再换一把。
双臂本能地挥动着,已经不知道砍下了多少个西厥人的头颅。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大周士兵愈发显出颓势,边战边往燕凉关退。
沈妤踢中一名西厥士兵胸口,借力翻上马背,凌空时刀在手中转了一圈,利落地抹掉马上西厥士兵的脖子。
这一系列动作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刀背在马臀上一拍,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往人群里冲,她匍匐在马背上,不时收割掉一个人头。
她奋力拼杀着,可大周仍旧节节败退,身后不足一里便是燕凉关巍峨的城墙,可那里城门紧闭,根本不是他们的退路。
越接近死亡,人类的恐惧便开始占据上风。
有士兵奔向燕凉关,发了疯地拍打撞击着厚重的城门,请求放他们进去,城门却未能撼动分毫。
西厥人在不停地收缩战线,大周残兵不足两万,被困在这片土地上,迎接他们的是最后的绞杀。
胆小的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呜咽出声,这声音被寒风一卷,听上去越发苍凉。
沈妤甩掉长刀上的血珠,趁着空隙四下张望,却仍旧没有看到父亲和哥哥的身影。
西厥人发起总攻,成片的西厥人鸦棕色的铁甲朝着城门口乌泱泱地压过来,似是能在顷刻间蹍平这片土地。
所有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也看到孤注一掷的决心。
“再杀他几个西厥人。”
“我们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杀——!”
沈妤感觉自己已经挥不动刀了,一刀下去不再能直接砍断对方的头颅,那人脖颈飙着鲜血,歪着头颅倒了下去。
她浑身脱力,一刀砍掉一人的手臂后,刀尖一立杵在地上。
已经不知道砍坏了多少把刀,不记得杀过了多少个人,虎口被撕出了口子,又被她用布条将刀绑在手上。
如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父亲在哪里?哥哥在哪里?
不该是这样的,她的重生绝不是为了再将过去的痛苦重新经历一遍,绝对不是。
可是,谁能来帮帮我,拉我一把就好,我只想让他们活着。
她再也提不起力,单膝跪了下去。
膝盖碰到地面的瞬间,大地仿佛顷刻间震颤起来。
沈妤一手撑着地面,手掌陷入血泥中,仍能感受到手下的震动,并且越来越明显。
“援军!”
“是援军!”
她抬眼望去,铺天盖地的黑甲从南边奔袭而来,在天幕下如浪潮般汹涌而至,卷起的雪浪一层高过一层。
天地在震颤,黑甲队伍奔袭而至,张开两翼,将西厥人纳入了包围之中。
一人忽然高声喊道:“是北临的青云卫!”
“轰隆——”
久闭的城门终于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无数的黑甲军从大开的城门冲出来,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
形势骤然逆转。
对,还没有到认命的时候。
沈妤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借着刀站起来。
她缓缓解开缠在手上的布条,在一个西厥人偷袭时抽刀一提,西厥人面上一道血痕,高大的身躯轰隆一下倒地。
沈妤丢下刀,足尖回身一踢,长刀横飞出去瞬间没入了一个西厥人的胸口。
她随手捡起一把刀,再次杀了进去。
城门高耸入云,鸦青色战旗立在顶端迎着长风猎猎翻飞,上面缀着一朵淡青色的云。
江敛之望着城下,被风吹得微眯了眼睛,越发衬得眉眼疏冷。
副将立在身侧一眼不发,可面色已经沉得可以拧出水。
真狠啊,十万大军被堵在关外,饿着肚子成为西厥人刀下待宰的羔羊,西厥人把大周的士兵当牲口杀,那可是随着沈仲安上过刀山的军士。
“咦。”副将常衡撑着女墙伸长了脖子,定睛看了一会儿,忽然一声:“嚯,好小子,沈仲安军中竟有这样的人,这刀用得好啊。”
江敛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里占据高地,战场动向一目了然,没太花功夫便看见了那个人。
实在是万军之中那人太过抢眼,抽刀必见血,三步杀一人,所到之处西厥人横尸脚下,如一把利刃,势如破竹地避开了敌军。
那人立在乱军之中,左右手各执一刀,敌军长刀劈下,他左手格挡,右手反手一抹,瞬间割掉了一人的脖子。
献血喷溅而出,那人浑身浴血,犹如在地狱的血池里浸过一遭。
长刀砍得卷了刃,他便换上一把,却从不曾停下。
江敛之帐下也有功夫好的,但是没这人这么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