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完结
  • 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完结
  • 分类:现代都市
  • 作者:之知
  • 更新:2024-07-01 02:09:00
  • 最新章节: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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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是网络作者“之知”创作的其他小说,这部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沈妤林清漓,详情概述:挨了好几刀,算是捡回来一条命。“狗日的博达,”尤大嘴唾骂道:“北临世子就该杀过去,烧他们的土地,杀他们的亲人。”“管好你这张大嘴,”杨邦躺在床上虚弱地说:“你这条命都是世子捡回来的,就别指挥别人该怎么做事了。”沈妤垂着头,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大军不继续进攻是对的,再往北作战更难。”大家都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军帐里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完结》精彩片段


她知道最大的可能便是人已经没了,或许被埋在尸体下面,或许已经被砍得没了人形,但她根本不敢往这方面想,只要一日没找到尸首,她就只当沈昭还活着。

这一找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在伤兵营里见到了受伤的尤大嘴和杨邦,尤大嘴轻伤,杨邦伤重一些,身上挨了好几刀,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狗日的博达,”尤大嘴唾骂道:“北临世子就该杀过去,烧他们的土地,杀他们的亲人。”

“管好你这张大嘴,”杨邦躺在床上虚弱地说:“你这条命都是世子捡回来的,就别指挥别人该怎么做事了。”

沈妤垂着头,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大军不继续进攻是对的,再往北作战更难。”

大家都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军帐里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尤大嘴抹了把脸说:“阿虎他们都没了,我眼睁睁看着西厥人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呜呜——”

他这一声像是个引子,不一会儿帐子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都是七尺热血男儿,在战场上面对生死没哭,却在这样的惨烈下忍不住泪。

沈妤撑着腿缓缓站起来,这几日她觉得压抑得厉害,无数次的怀疑自己,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

父亲和哥哥的仇还没有报,始作俑者还躲在背后逍遥快活,他们怎能瞑目?

她不能再继续听这些丧气的话,否则她怕自己会疯,她很希望有一个人能像梦里的父亲一样拉她一把,替她指明前进的路。

从伤兵营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停下来才发觉自己走到了父亲停尸的营帐外。

燕凉关的冬日太冷了,尸体停灵多日也不会坏。

上辈子她千里迢迢从盛京赶来扶灵,这辈子,她想按父亲的心愿将他葬在关外,沿着石马河顺流而下,爹和娘便能团聚了。

营帐前守着士兵,她进不去,于是一撩衣摆,在帐前跪了下来。

“爹,我替您守灵。”她在心里轻声说。

虎帐的灯光一直亮到第二声暮鼓声响起。

几名副将在谢停舟帐中谈完事,陆陆续续走出来。

常衡在最后没走,说:“盛京那群孬货,打仗的时候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如今打完了八百里加急倒是来了。”

谢停舟两指压了压眉心,“河州陆氏的动向如何?”

兮风回道:“陆氏之前送粮来被梁建方压在城外不让进,如今粮草都已进城,陆氏当家人没来,但是他们主事的说想要见一见殿下。”

常衡道:“殿下哪能是区区商户说见就见的?”

谢停舟横眉看去,“若不是梁建方封城,你口中的区区商户能救下数万将士。”

常衡自知失言,埋着头不敢说话了。

帐门口帘子忽然掀开,季武探了个头进来,“老常,外面有人找你。”

常衡对谢停舟行礼退出去,帐外的声音隐隐传来。

“将军,您让我们照看的那个人,可他实在不是个消停的,这才刚能下地呢,白日里就在伤兵营里转悠了一圈,这么冷的天又跪在那里,肯定得跪出病来了。”

常衡说话间嘴里哈着气,“那小子有病是不是?他没事跪什么跪?”

大夫解释道:“他是沈将军的兵,跪的是沈将军的灵帐。”

“这么忠心,至少得是个亲兵吧?”

“那您看……”

帐帘再次掀开,兮风托着帘子,谢停舟从里面走出来,径直朝沈仲安停灵的帐子走去。

谢停舟立在门口,凌厉冰冷的视线一扫过去,妇人登时觉得腿脚一软。

沈妤如厕回来,就看见妇人看着四十来岁,扶着篱笆望着谢停舟的方向呆呆地站着,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

很好,沈妤心想,这是看上谢停舟了。

她怕是比谢停舟的母亲北临王妃的年纪还大。

谢停舟表情淡然无波,平静地收回视线离开。

沈妤忍不住咋舌。

揽月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这才一个爱慕者,都是小场面。

可沈妤显然想错了。

午饭还没用完,院外就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郑大爷放下筷子出去看,只见一群女人已经叽叽喳喳地走到门口。

为首的那个是赵顺家媳妇,径直打开了篱笆院半人高的矮门。

人不请自来,都进来了,要拦是来不及的。

郑大爷气得跺脚,扭头看了一眼谢停舟和沈妤,紧张道:“这这这这……”

郑大爷平日里自己一个人住,鲜少有人串门,这辈子都没和这么多女人打过交道,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

“哟,郑大爷,你们还在吃饭呢?”赵顺家媳妇的走在前面先开口。

“是啊,正吃饭呢。”郑大爷只盼着她们快些离开,“你们是有事啊?”

赵顺媳妇按了下鬓角的粉色娟花,说:“就随便来串个门看看你。”

赵顺媳妇目光惊艳,眼睛已经黏在了谢停舟脸上,看见旁边的沈妤眼睛又是一亮。

她昨日来时只见到谢停舟,没想到郑大爷命这么好,儿子没了,又多出来两个生得这么俊的侄子。

这村子偏僻,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个外乡人,又是两个英俊的男子,自然稀奇。

有的单纯是来看热闹,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过年穿的袄子翻出来了,就连村尾的刘老太太也拄着拐杖跟在后面。

村子里就是这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消一顿饭的时间就传得人尽皆知。

郑大爷拦在门口不让进,一群妇人探着头往里瞧。

北临王府规矩森严,万万没人敢这么盯着谢停舟吃饭的。

丫鬟小厮进出时须得垂首,眼睛也不能乱看,更别提盯着他吃饭了。

谢停舟放下筷子起身。

回房需得出堂屋右转,可门口被人堵死了。

清路这种事情,哪轮得到主子自己做,自然是她这个侍卫的事。

沈妤连忙三两下把碗中的饭刨掉,几步冲到他前面去,招呼着门口的众人,“劳驾,劳驾诸位让一让,我家兄长要回去歇息了。”

“天儿还早啊,”人群里有人说:“先坐下歇歇呗,公子从哪里来啊?”

门口被人堵得风都进不来。

沈妤不能动手,更不能让这位北临王世子在这里让人当猴戏看。

都是邻里,往后大爷住在这里还要指望着乡亲们多照顾。

“改日吧,改日。”沈妤难得耐起性子,先把人哄走再说:“改日备上瓜果,大家坐下再聊。”

郑大爷没好气地说:“就是,你们堵我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讨债的。”

昨日那个妇人没能挤到前面,在后面扯着嗓门说:“就是就是,别让人家说我们村妇不懂规矩。”

见众人有些动摇,沈妤再添一把火,“今日天气不好,我见村头那棵树不错,不如改日傍晚在那里摆上瓜果茶点,与夕阳共饮,多风雅啊。”

村妇哪懂什么风雅,但看两个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和她们这些人不同的。


沈妤扶墙过去打开门,便见沈嫣站在院门处,身旁的贴身丫鬟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我要见我长姐也不行吗?”

红翘道:“二小姐见谅,将军吩咐了这几日不管谁来见都不能放人。”

沈嫣面色不虞,余光忽然瞧见沈妤打开了门。

“长姐。”

沈妤冲她招手,“进来呀。”

沈嫣目光在拦人的红翘和绿药面上扫过,想来还是有些忌惮。

“不用管她们,”沈妤轻松道:“她俩要是再敢拦你,我就让她们一会儿去刷马厩。”

没了阻拦,沈嫣笑着走过去扶着沈妤的胳膊坐下,问:“长姐的腿好些了吗?”

“还能凑合着用。”

沈嫣招呼丫鬟把食盒放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点心。

“你尝尝。”

沈妤捏起一个刚准备咬,抬眼看见绿药和红翘一人一边在门口杵着,眼睛跟长在了她身上似的。

“你们俩想吃?”

绿药和红翘同时摇头。

沈妤道:“那还在那里站什么门神?门敞着怪冷的,下去吧。”

两人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沈妤和沈嫣。

两人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论起感情,倒是和沈昭差了太多。

毕竟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个刀枪剑戟一样不落,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沈妤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聊不上几句。

只能随便找些无聊的话题,“你今日这发饰好看。”

沈嫣伸手在鬓角压了压说:“这是你送我的。”

“啊?是吗?”沈妤有点呆。

沈嫣点头,又伸出手,腕上一只翠色的镯子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这也是长姐送的,你送我的东西太多,也不能都记得,而我用的也没几样不是你送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将军府虽不像那些世家动辄上千仆役,但是面子还是要撑住的。

家里主子虽少,但仆从少说也有上百,沈仲安每次的军功封赏都交由沈夫人保管,不掌中馈不知油盐贵,也只能是维持着表面的繁荣罢了,单靠那点店铺地契的租子,私下里沈嫣一年也置不了几件像样的首饰。

但沈妤不一样,她母亲早逝,陆老太太统共就她这么一个外孙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但凡好东西都往她跟前送。

可她不爱打扮,总觉得那些环佩玎珰影响她练武,稍使几招发饰都能飞出去。

两人硬扯着闲聊了两句沈妤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一个劲往嘴里塞着点心,“这点心不错,你上哪儿买的?”

沈嫣眸光动了动,轻声说:“是江大人送上门,让我转送给你的。”

沈妤一口点心卡在嗓子眼。

江敛之上辈子在她的饭食中下药她如今仍旧记忆犹新,登时就想把刚才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沈妤没了胃口,把手里的半块点心丢在桌上,捻了捻手指上的细屑说:“我叮嘱过门房不要收他的任何东西,你以后还是不要替他转递了。”

沈嫣拿余光偷暼她一眼,斟酌道:“长姐是对他无意吗?”

沈妤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不需要他再浪费时间。”

沈嫣抿唇,“我知道了。”

两人再顾无言,见气氛尴尬,沈嫣起身准备离开,行至门口时停住,犹豫了片刻才说:“父亲和大哥其实已经离开两日了。”

沈妤震惊看去。

沈嫣接着道:“父亲叮嘱不要告诉你,你那天被罚跪一个时辰后他们便出发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长姐想去。”

边关战事吃紧,沈仲安父子都是歇不下来的,知子莫若父,沈仲安知道她定然要跟着,于是向来心疼女儿的他破天荒让人跪了两日,就是要把沈妤困在家里。

战事一开,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沈妤到了年纪,到底是个女孩儿,不能把年华耗在边关。

待沈嫣一走,沈妤将两个丫头叫进来。

绿药推门而入,进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包袱,那是她昨日替沈妤收的。

红翘一看这阵势就不对,怯生生喊了声:“小姐。”

沈妤抬眼看去,“父亲可有说何时出发?”

红翘:“……明日。”

“几时?”

“卯时。”

“啪——”沈妤一巴掌拍在桌上,“明日卯时是你出发还是我出发?父亲都走了三日了,你将我瞒到现在。”

绿药看了眼红翘,腿一软先跪了,跪下后又拽了拽红翘的袖子,两人一同跪在门口。

沈妤看得心烦,“去牵我的马来。”

绿药起身想去,又被红翘拽了回去。

红翘抬起头道:“将军有话给小姐。”

“说!”

“我知道,”绿药懵懂开口:“将军说了,‘那死丫头指定要跟来,若是拦不住就告诉她给我好好待在盛京,这是军令,’小姐,这是将军的原话。”

连死丫头这样的字眼都出来了,沈妤还能不知道是原话?

绿药模仿沈仲安的语气把她气笑了。

沈妤冷声:“我未入军籍,军令管不住我,爹不在这里我最大,谁去给我牵马我带谁。”

红翘:“小……”

绿药:“好叻。”

红翘话还没说完,绿药已经一溜烟跑了。

……

寒风簌簌,望楼上正当风,守夜的士兵打着哈欠,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搓了搓手说:“这天可真他娘的冷啊,我看是要下雪了吧。”

“应该是,”另一个士兵已经疲惫得不行,蹲着半个身子躲风,“你一个人看会儿,仔细点儿,咱俩个换班。”

士兵趴伏在望楼的围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营地外,“行,一个时辰,一会儿我,等等那是——”

蹲下的士兵一听语气不对,连忙起身,“哪儿呢?”

先前那个士兵揉了揉眼再次看去,却没看见任何东西,“兴许是我看错了,有个黑影,我还以为是人呢,闪了一下就没了,人绝对没那么快。”

夜晚天暗,能挑出来上望楼的士兵,不论目力还是耳力都是极好的。

士兵给他这一惊,人精神了,也趴在望楼上仔细瞧着。

沈妤趴伏在墙垛后,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趁着夜色偷偷摸进营里。

夜里有士兵在营地巡逻,她在营帐旁背风的地方歇了一晚,早晨趁着士兵晨练混了进去。

小说《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今冬这场雪下得格外大,院中积雪已深,下人们洒扫不及,刚清出的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不消片刻又铺上了一层茫茫细雪。

书房离得不远,沈妤没带丫鬟,沿着回廊缓缓而行,穿过拱门,廊壁后传来丫鬟闲聊的声音。

“少爷总算是把林小姐找回来了,只可惜原本天作之合,如今却只能给少爷做个妾室。”

“可少夫人……”

丫鬟语带讥讽,“她一个罪臣之女,也好意思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不放。”

“话可不能这样说,少夫人挺好的,而且她父亲和哥哥都战死了,也算是……”

“算是什么?要不是她爹误判军情,我大周十万将士也不至于全都死在边关。”

“就咱们少爷是个老好人,沈家都落魄成那样了,少爷还把她一个病秧子娶进门。”

廊外风雪依旧,搅着一股股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沈妤只觉得心里更冷,她苦笑了一下。

原来连下人们都早就知道江敛之要纳妾,可笑她这个正室夫人竟是今早才得知。

京中早有传言,礼部侍郎江敛之与其恩师之女林清漓自幼青梅竹马,佳偶天成,只因四年前林大人涉及一桩贪墨案,林大人按律被斩,女眷悉数流放。

在江敛之的运作下,今夏林家得以平反,他便马不停蹄地将林清漓接了回来。

她曾自婆母和丫鬟口中听过无数次,江敛之青梅竹马的姑娘如何的蕙质兰心,若不是自己插足其间,二人本应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她们说江敛之对林清漓用情至深,娶她沈家女,不过是为了全了一场仁义而已。

原来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

怪不得近来下人们看她的眼神满是闪躲,怪不得江敛之近日总在回避她,推脱说公务过多,已经十来日未曾回过主屋了。

算起来,林清漓入京也差不多就是十日前。

沈妤没继续听下去,她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向江敛之要一个答案而已。

绕过廊下,几名丫鬟见了她顿时脸色一白。

“少,少夫人。”

刚跪下还未来得及告饶,华丽的衣摆已抚过几人匍匐的指尖,朝着书房而去。

江敛之平素不喜人贴身伺候,书房里只有他一人,见沈妤进门,江敛之抬起头来,见了她一笑。

“这么大的雪跑过来,冷着了吗?”

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沈妤只觉胸口一阵发闷。

眼前的男人在沈家落难时将她娶进门来,细心呵护,有求必应,做到了一个丈夫的极致,所以事到如今,她竟连恨也恨不起来。

他似乎没做错什么,可唯独就是,他将一颗心系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而已,那不是她出现之前就有的事实吗?

只是很想要问一问江敛之,这三年来,嘘寒问暖你装得累吗?这些年和我同床共枕,你可曾觉得委屈了自己?

压下心中的涩意,沈妤冲他牵起一抹淡笑,“听说你将林小姐找回来了。”

江敛之刚勾到唇边的笑意滞了一瞬,眸底的温度渐渐散去,片刻后才道:“谁又在同你嚼舌根了?”

沈妤装作未曾看见他方才的表情,径直走到书桌前,“既然找回来了,那你准备如何安置她?”

江敛之避开她的视线,“我要纳她为妾。”

沈妤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不是想,而是要,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是在通知她而已。

见她面色不好,江敛之沉默片刻,温声解释道:“清漓流落在外许久,我想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她性子温婉,不会影响你江家主母的位置。”

哪怕早有准备,沈妤还是被他的答案狠狠刺伤了一下。

她幼年丧母,十七岁父亲和哥哥死在边关,沈家除了她便只剩继母和妹妹。

出嫁前继母曾反复告诫她,江家位列四大世家之一,雪中送炭于沈家有恩,加之女子嫁人之后不比从前,如今无人替她撑腰,遇事当忍则忍。

将门出虎女,她也曾策马扬鞭,也曾挥剑杀敌,只是自成婚以来,她一直极力忍让,都快忘记本来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这诺大一座江府,就快要将她缚死在里头了。

沈妤只觉得胸口烦闷异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江敛之愣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拒绝。

在江敛之眼中,她惯常温和,无论何事总是低眉称好,还是头一次这样坚决地向他表示反对。

他叹了口气,“阿妤,你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江家没有不能纳妾的规矩,我需要……”

“好,我知道了。”沈妤打断他的话,缓缓点了点头,掩在袖口下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她知道他需要什么,他需要替陛下分忧,所以娶了战死边关的沈将军之女以慰将士。

而江家需要传宗接代,而能诞下江家子嗣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

因为自成婚次年起,她便发现她的饭食和点心里都添加了使人不能受孕的麝香。

愣怔间,江敛之已站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拢了拢簇白的披风领口。

“我让人送你回去,这么冷的天,别往外跑了,当心冻着。”他温柔地说。

沈妤抬眸,视线从他脸上扫过。

江敛之长了一张极好的脸,眉眼俊美,温润脱俗。

也正是这样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才让她傻了这么多年。

他装得真好啊,极力扮演着一个完美的丈夫,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会错把当时朝她伸出的手当成是一生所依,她曾屈从于他带来的温暖,可现在一切都让她觉得讽刺。

“不用了,也就几步路而已。”

沈妤朝他笑了笑,转身一刹,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莹光一闪,转瞬便没入了雪白的狐衾里。

这世间无人可依,到底,还是只剩她自己。

原本半盏茶的路程,却叫她走得这样的漫长,漫长到仿佛一眼便能望尽她的一生。

她仰头看去,那方寸的天竟被雪染得这样刺眼,茫茫雪色间透着满目的凄清和疮痍。

今年的冬天怎的这样冷,比燕凉关的风雪还要冻人。

若是她一身武功没有被废,奔宵也还在的话,她便能骑上它直奔燕凉关,去往那个父兄的葬身地吧,也不会徒留她一人在这世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可现在……

“咳咳……”沈妤抬手,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了几声。

可她如今的身体,莫说上阵杀敌,她连剑都提不起来。

“姐姐。”

脚步声接近,沈妤转过头,一名女子已立在她身侧,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女子面容娇美,细眉下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眉目流转间,端得是我见犹怜。

沈妤没从没见过林清漓,可看见女子的瞬间,直觉便告诉她眼前的人就是。

“嘎吱——”

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步履声平缓,当是个练家子。

榻上躺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如画,只是此刻,少女眉心紧蹙,呼吸急促,胸口也剧烈起伏着,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

丫鬟朝着床榻上的人探出手,还没碰到人,榻上的人忽然一个翻身,出手快如闪电,须臾间,丫鬟已经被掐着脖子按在了榻上。

“小,咳咳……小姐……”丫鬟震惊地睁大眼,面色因呼吸受阻而涨红。

待看清丫鬟的面容,沈妤猛地松开手,不太确定地出声,“绿药?”

绿药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那年她去往前线替父兄收殓尸骨,途中遇到一伙歹人,她武功被废,绿药和红翘为了救她死了她的面前。

沈妤怔怔地盯着床帐,这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未免也太过真实,可若说不是梦,重生这样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唤做绿药的丫鬟揉了揉脖子,“小姐,你做噩梦了吗?”

沈妤仍在猛烈喘息着,涔涔冷汗几乎将后背浸湿,就在方才,她似乎仍能感受到湖中彻骨的寒意和窒息。

“你怎么会在这里?”

绿药将净面的帕子拧好替她擦了擦汗,“总算是退烧了,小姐都昏睡了三日了,连宫里的太医都请来瞧过了。”

沈妤怔怔环顾一周,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里是她的闺房,从小到大,虽没正经住过多少时日,但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件陈设和布局,都是哥哥亲自安排。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妆奁,沈妤抚开绿药伸来的手,扑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眉眼间带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脸上没有从前在江家时的病气,眸中也没有偶尔间露出的颓然。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沈妤不禁笑了出来。

老天有眼,她重生了!

如今绿药还在,那么父亲和哥哥呢?

沈妤一把抓住绿药,“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绿药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愣愣答道:“啊?今日是同绪十七年,九月初六呀。”

同绪十七年,九月初六,沈妤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日期。

前世父亲和哥哥出征时,正是同绪十七年的九月初十。

她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她原本想跟着去,但是已经到了议亲了年龄,外祖母原定于九月上旬出发来上京来与继母一同替她相看,所以任她如何撒泼打滚,那次父亲都没同意她随行。

谁知不过月余,接到的除了外祖母,还有父兄战死在燕凉关的消息。

那如今父兄尚在。

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我爹和我哥呢?”沈妤慌忙披上外衣。

绿药面上勾出一抹打趣的笑,“将军和公子都在前厅见客呢,江家上门提亲了。”

沈妤只听得前半句便已经往外走,听到后头那句忽然停下脚步,诧然回头,“你说谁?哪个江家?”

“还能是哪个江家,”绿药笑着说:“就是小姐上次回京,在京郊红枫山碰见的那位江侍郎。”

沈妤的心口蓦地缩了一下,眼前划过江敛之在湖中拉住林清漓离开的画面,仿佛方才还置身于冬日冰湖,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绿药见状,连忙扶住她,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小姐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已经大好了。”沈妤缓过神淡定地说。

说罢便往前厅去,一边想着她与江敛之的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京郊红枫山,只是当时江敛之并没有看见她。

翩翩少年郎行止间清雅绝尘,与她在边关时见到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天差地别,那是她年少时的第一次心动。

后来在沈家落魄时,少年向她伸出了手,谁知那双手却将她拽入了深渊。

“小姐是不是很开心?”绿药跟在身后问。

“没有。”

“可小姐前几日不是还在提想要见一见江侍郎吗?”

沈妤肃然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绿药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沈妤向来好说话,可方才那一声听上去竟带了几分威严。

靠近前厅,父亲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大人家历来出文官,小女自幼随我在马背上长大,性格顽劣,成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的。”

沈仲安啜了口茶,接着道:“她自称是草原上的马儿,深宅大院怕是关不住那个野丫头,难管吶。”

听似贬低,实则言语间隐约透出藏不住的骄傲。

透过窗棱,再次见到厅中的父亲和哥哥,沈妤眼眶顿时一热。

这不是梦。

她母亲去得早,沈仲安和沈昭都很疼她,舍不得留她一个人留在盛京,还在襁褓时便带着上边关,虽说沈仲安后来娶了继室,但子女受继室苛待的不在少数,也不放心,所以就一直带在身边,战时便送她去浔阳的外祖母家。

厅上的妇人被柱子挡了大半,倒也看不见是谁,但她一开口,沈妤便听出是江敛之母亲的声音。

江夫人道:“沈将军说笑了,犬子自上次与沈小姐在大昭寺偶然一面,便与我说娶妻当娶沈小姐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于是今日我便亲自上门提亲。”

沈妤上辈子的婆母江夫人,只是自她嫁入江家起,便没见过江夫人的好脸色,更是从没听过她用此刻这般温和的语气说过话,素日里对她不是冷嘲便是热讽。

可是,上辈子她和江敛之是由皇上赐婚,江夫人从未上门提过亲,况且她根本没去过什么大昭寺,简直就是胡扯。

上辈子江夫人明明对她百般不满,江敛之对林清漓也情根深种,娶她是皇命难违,这辈子又怎么会主动让他母亲上门来提亲?

难不成重活一世,一切都乱了套了不成?

厅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沈仲安道:“江夫人如此直白,那我便不绕弯子,小女如今十七,虽然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她是个停不住的,性子也倔,恐怕……”

江夫人笑道:“我明白将军的意思,只是订亲是一码事,可待沈小姐年满十八后再择个吉日成婚,我看不妨先将二人亲事订下,两不耽误。”

常衡道:“他没看上我?我又不好男色,需要他看上我什么?”

谢停舟难得心情颇好,耐着性子提点,“他今日把青云卫得罪了个干净,如果把他放在里面会是什么后果?”

常衡想了想,“如同水泼入油。”

这也是他想了很久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擂台那一战,少年表现得狂妄自大,将青云卫的荣耀践踏,这样的梁子一旦结下,就很难解开。

谢停舟颔首,“你对他多有关照,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想将他收入青云卫,所以他干脆将青云卫得罪个干净,你便不能再将他放进去。”

常衡恍然大悟,“这小子果真没看上我?凭什么?我常衡差哪儿了?”

兮风笑着接话,“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不好男色?”

常衡看了看谢停舟,“那他就是想跟在殿下身边,输给殿下我心服口服,不过这样的人必有所求,殿下还是小心为上。”

谢停舟从不担心有阴谋,因为他本就是在阴谋中长大,那些尔虞我诈造就了他。

他喜欢挑战喜欢驯服,这几年韬光养晦,日子过得太过平淡了,忽然出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这一趟燕凉关没有白来。

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越发有趣。

想到这里,谢停舟抬眸看了看天色,问:“长留他们到哪儿了?”

兮风回道:“刚过绥州,日夜兼程应该五日内能到盛京。”

谢停舟笑道:“他玩性大,怕是月底都到不了。”

……

京中连发了两封诏书,刚刚走马上任的甘州新任州府带着最后一封诏书来到燕凉关时,这边的一切事宜才刚刚安排完毕。

时间迈入同绪十七年十二月,谢停舟才带着与燕凉关兵败案相关的几名要犯上京。

青云卫的大军回撤北临,只留下两千军士护送上京。

队伍浩浩荡荡排了一条长龙,作为近卫,沈妤骑马跟在谢停舟的马车旁。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除夕,谢停舟好似一点也不急,队伍行得很慢,走了三日才不到百里,照这个速度下去,怕是要两个月才能到达盛京。

马车在官道走得很平稳,车内几乎感觉不到行驶时的震动,连车轮蹍在雪上的声音也很轻。

谢停舟斜靠在榻上同自己下棋,两指间夹着一枚白子。

那修长的手指莹白如玉,色泽不逊色棋子半分。

正当要落子,车外倏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因路上走得慢,马儿踏地的声音也很缓,那马蹄阵阵落在地面,踏得比其他马匹都要响,突兀得很。

谢停舟敛眸,把那枚白子收入掌中。

这不是谢停舟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了。

这几日来,每隔半个时辰,那马蹄声就会渐渐远去,还夹杂着策马的声音,然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声音又会跑回来,堪比报时。

谢停舟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扬声喊道:“兮风。”

兮风本坐在马车前室,闻声掀帘进来,“殿下。”

谢停舟面色不虞,“他这几日到底在来来回回的跑什么?”

兮风一听就知道他是在问谁,回道:“梁建方及一干要犯在前面押送,时雨似乎是不放心,不时前去查看。”

查看归查看,但未免也太频繁了点。

“喊他进来。”谢停舟烦躁地将棋子丢回篓里。

沈妤听说谢停舟叫她,还惊讶了一阵。

她成为谢停舟的近卫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平日轮值,其实没见过谢停舟几次面,他也没刻意召见过她。

眼看她就要跨入将军府的后门,江敛之喊住她,“为什么?”

沈妤一只脚已迈进门,闻言脚步一顿,门口略高几级台阶,她居高临下看着他。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谁?”江敛之逼近,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沈妤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她只要犹豫一分就会露馅。

“揽月公子。”说罢“砰”一声关上了门。

那摔门声让小厮抖了一下,“这沈小姐脾气可真不小,我看她也不瘸嘛,走得还挺快的。”

江敛之望着紧闭的大门,半晌,勾了勾唇。

她哪认识什么揽月公子,只怕是从旁人口中听过而已,便敢拿出来胡乱搪塞他,那也得看他信不信。

侍从看着江敛之的神色,也不知道自家大人望着灯笼在笑个什么劲。

这人怕不是傻了吧,被拒绝还笑得这么开心。

“大人,沈小姐若是不嫁的话……”侍从声音越来越小。

“她会嫁的,”江敛之转身往巷口走去,笃定地说:“她一定会嫁给我,只能嫁给我。”

家里几位主子常年都在边关,将军府丫鬟和杂役本来就不算多,这个时辰,下人们大都已经歇下了。

沈妤和绿药挑了条人少的小路,熟门熟路地往院子里摸,一路进来畅通无阻。

绿药已经小声在路上念叨了一路。

“小姐你见过揽月公子吗?是不是比江侍郎还俊?”

“我听说揽月公子清风霁月,是不是真的?”

“小姐,小姐?”

沈妤沉声:“闭嘴!”

绿药:“……”

北临王世子谢昀,字停舟,揽月公子这个称呼也不知怎么传出来的,据说取自“停舟欲揽月,山晚望晴空”。

她前世没亲眼见过谢昀,只记得那位惊艳世人的谢世子十四岁便横刀立马,将北虏人赶出了数百里,成为边郡敌军闻风丧胆的杀神。

可惜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武功尽失,倒和自己的境遇有几分相似, 后来皇权更迭,新帝忌惮北临,设计将其诛杀于承天门外。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如何不令人唏嘘。

“小姐别闷着,你说句话啊。”绿药急得不行。

沈妤戳了戳她的脑袋,小声说:“你用你的脑瓜子想一想,他要是清风霁月,上战场的时候靠什么?用男色蛊惑敌方吗?”

绿药恍然大悟,“对喔,不过我还真听过这样的传言,说有敌军在战场上看见北临王世子就愣住了,连刀都忘了拔。”

沈妤是上过战场的,战场上生死都在瞬息之间,谁能走神到连命都不要了,这样的传言谁爱信谁信,反正她肯定不信。

“说是被谢昀给吓傻的还勉强能有几分说服力。”

“可传言也不会全是假的吧,他如今不是不上战场了么?”绿药道。

沈妤思忖片刻,“说得也有道理,他早些年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据说是箭上淬了毒,之后便再也没出征过了,北临富庶,那边的公子哥都好风雅,他退居后换条路子也说不定。”

院子里的灯都熄得差不多,两人是偷偷溜出去的,进门后沈妤轻轻喊了一声。

“红翘”。

红翘已经在床上装小姐装了一晚上,听见沈妤的声音,连忙翻身床,掀开帘子走出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之前大少爷来了一次,被我给搪塞过去了。”

“没露馅吧?”

红翘说:“没有。”

沈妤取下簪钗环佩一股脑丢在妆奁上,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小包药粉,坐在妆台前陷入了沉思。

江敛之不知道吃错了药还是给雷劈傻了,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路线,不知道父亲和哥哥上战场这件事会不会照原路走。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厥西大军进犯的急报将在九月初九呈交兵部,内阁商议好了带兵的将领,初十一早父亲和哥哥进宫,当日离京去往燕凉关,

只要她阻止父亲和哥哥进宫,内阁自然会商议另择将领,战事来得急,陛下自不会拖延时间,只要朱批一落,父亲和哥哥也就安全了。

第二日正是九九重阳节。

原本要登高祭祖赏菊,可将军府闭门谢客,只在京中最大的医馆请了两名大夫上门。

也不知这一家子吃了什么,沈府一下子倒了三个:沈将军,沈小将军,还有沈家那位传言瘸了腿的大小姐。

病来如山倒,三个人都病得起不来床。

沈妤躺在床上,这一日已经吐了五六回,浑身瘫软无力,只觉得命都去了一半,想必父亲和哥哥也没好到哪里去。

“小姐快醒醒,出事了。”

沈妤迷迷糊糊睁眼,只觉浑身无力,瞧这症状竟是比昨日还严重了些。

“怎么了?”

红翘蹲在榻边拿帕子替她擦脖颈间的汗,脸色焦急,“将军进宫了。”

“什么?!”

沈妤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父亲不是病了不能去上朝吗?昨日他都走不动路了。”

绿药皱着眉接话:“宫里又来人了,这次还派了太医,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听着吵闹了一阵,然后将军就走了。”

沈妤赶忙掀开被子下床,刚落地双腿一软。

“走了多久了?”

绿药扶着她的胳膊说:“刚走一盏茶的时间。”

“应该还能追上,”沈妤吩咐:“红翘你先骑马去拦住他,就说是我说的此战凶险千万不要接旨,再给我备一辆马车。”

是她大意了,原本以为只要不让父亲进宫,这事就有回旋的余地,可她还是小瞧了沈仲安。

沈家世代从军,却并无爵位在身,沈仲安是在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军功,在尸海中一步步爬到了将军这个位置,对边关的感情比盛京要深得多。

战事一来,别说起不来床,就是爬他也要爬到边关去。

天刚破晓,马车一路疾驰,追到宫门前,没看见沈仲安,只见到之前派来追人的红翘焦急地等在那里。

“没追上?”沈妤掀着车帘问。

红翘面颊发红,一路策马疾奔过来跑出了一身的汗,“追是追上了,该说的也说了,但是根本拦不住。”

沈妤心头一沉,还没想出办法,旁边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西厥军在青云卫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博达见大势已去,一声令下,带着残兵往关外退去。

常衡抱拳道:“殿下,是否要乘胜追击?”

谢停舟望着西厥人撤退的方向,平淡道:“令季武追击三十里,先将他们逼过石马河。”

常衡领命下了城墙。

很快,城墙上又响起了脚步声。

谢停舟微微侧头,见近卫兮风一手压着腰间的剑,气势汹汹地上了城墙。

“殿下。”兮风单膝跪地。

谢停舟低头拢了拢袖子,问道:“梁建方人呢?”

兮风道:“西厥人打过来他就带着人先跑了,刚追回来关在囚车里。”

“带上来。”

梁建方被带上城墙,连同他的两个侍卫一起。

城墙上风很大,梁建方被谢停舟的近卫按倒在地。

眼前是墨色的袍摆,上面缀着暗色云纹,在风里悠悠地荡着。

梁建方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颤抖着想要伸手去捉谢停舟的衣摆。

还没碰到,就被他身边的近卫一踹,顿时跌了个狗吃屎,脸在地面磕得鲜血直流。

“世,世子殿下,我我我,我乃朝廷命官。”梁建方瑟缩道。

“朝廷命官?”

谢停舟手臂轻抬,往城墙外一指,说:“让他自己看看。”

近卫拖着梁建方,将他按在女墙的垛口上,半个身子都悬在城墙外。

战线早已远离,留下的是鲜血浸透的土地,血水汇聚成溪流在雪地上勾勒出一道道纹路,成千上万的尸体混乱地堆叠在一起,一直延伸至远方。

太惨烈了!

若是在梦醒时分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阿鼻地狱。

可这是现实,是他梁建方闭门不开造就的人间炼狱!

那底下死不瞑目的尸体睁眼对视着他,似乎想要向他索命。

“啊啊啊——”梁建方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嘶吼,脑袋晃动着不想再看,却被侍卫从身后死死抓住了头发。

谢停舟缓缓抬手,修长无瑕的手指从袖口露出来。

呲啦——

长剑出鞘的声音。

谢停舟把剑锋抵住梁建方的下巴, 迫使他望向远方。

他低声说:“别低头,给我看仔细了,这一片人间炼狱,可都是你这个朝廷命官的手笔。”

梁建方哭求,“不是我,不是我,世子,世子饶命啊世子。”

谢停舟轻笑了一声,转眸时目光从跪在一边的梁建方的侍卫身上。

那眼神太过凌厉,看得侍卫直冒汗,“殿,殿下,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我家中还有一家老小,我——”

侍卫猛地睁大了眼,视线里映出自己跪在原地的尸体,头颅咕噜噜在城墙上滚动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风里除了血腥味,竟飘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侍卫一松手,梁建方便软成了一滩烂泥。

谢停舟嫌恶地暼了梁建方一眼,“你猜,我敢不敢当场斩了你?”

他把剑丢给兮风,身侧近卫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殿下。”

谢停舟接过来,敛眸擦着手指吩咐,“看好他,盛京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

沈妤在尸山血海里翻找着,一具一具的尸体翻找着,每一刻都是煎熬,生怕下一瞬就看见父亲或是哥哥的脸。

她在尸体里看到了曾经见过的人,有送饭的小哥,有巡夜的士兵,还有和她一同突袭过西厥北营的将士。

有人被砍断了手脚,有人被开膛破肚,还有人被铁蹄踏得面目全非。

燕凉关外依旧寒风呼啸,她咬着牙忍住眼泪,指甲已经破翻过来,她仍旧没有停止翻找。

终于,在她将一具插满箭矢的尸体翻过来之后,再也没能抑制住喉咙里的呜咽。

“爹……”

她紧紧搂住尸体,可尸体背上插满了箭矢,甚至连下手的地方都没留下一寸。

她的父亲,她心里那座巍峨的高山再一次倒塌了,这一次塌在她的面前。

“啊——”

沈妤死死地抱着沈仲安的尸体,尸体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她很想要抱一抱父亲宽厚的肩膀,可他背上全是箭,变成了一只人形的刺猬。

尸体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拔出箭时只剩下一个一个的血窟窿。

最后一支箭拔掉,沈妤用力地拥住了沈仲安的尸体。

那些曾经的委屈和不甘突然之间蜂拥而至,劈头盖脸地翻滚着将她淹没。

他们这些人拿命去博,却有人视他们如蝼蚁。

他们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就被自己人送上了西厥人的刑场。

歼佞当道,残害忠良,这大周朝的内里,早就烂透了!

大仇未报,愤怒,仇恨,不甘化作了扯不断的线将她紧紧束缚住,只有一声一声的呜咽传进了风里。

士兵在打扫战场,将没断气的伤员带回去救治。

甘州校场人来人往,不时有伤员被抬进来,也有撑不住断气的被抬出去。

谢停舟站在营帐前,侧耳听着身旁的将领汇报战况。

“我们按殿下的命令追击了三十里,途中西厥人死伤数千,越过石马河就是西厥的土地了,我们在河畔守了几个时辰,确定西厥人不会回头便让大军后撤了。”

将领季武刚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身甲胄都还没来得及卸,一路策马归来,身上还冒着腥气。

季武没敢离谢停舟太近。

世子有点洁癖,这是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甘州的守备军都是些废物,从前全靠沈仲安守住石马河沿岸,如今沈仲安几乎全军覆没,咱们青云卫要是撤走,甘州怕是……”

谢停舟望着来往的士兵,道:“西厥元气大伤,便是两年内恐怕也难以重整旗鼓,我们给盛京争取了两年的时间,够他们重新建起防线了。”

想到此战的惨烈,季武忍不住唾骂了一声:“那些杀千刀的狗东西,根本不把将士当人看。”

谢停舟没接话,又有伤病被陆陆续续抬进来。

“欸,等会儿等会儿。”

说话的人嗓门忒大,是谢停舟的副将常衡。

常衡拦住两名抬担架的士兵,弯腰瞧了瞧担架上的人,又用手指探了探鼻息。

“要断气啊,怎么回事这是?这人伤得很重?”

————————————————

作者有话说:

在这个故事里,重生并不意味着无敌,这不是爽文。

阿妤需要在一次又一次的苦难中成长,我想要铺陈的故事绝不只是为了救下父兄这么简单,阿妤的使命远远比这个更重,她会在路途中遇到那个与她并肩同行的人谢停舟。

估计有很多小伙伴会说既然没救下父亲,那重生有什么意义呢?因为阿妤的使命远远比这个更重。

前文的情节和后面的剧情一定是有联系的,安排沈将军的死亡,一定有理由。

情节不能满足所有读者的喜好,如果你喜欢,那是我们的缘分,如果不喜欢,支持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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