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妤死了。
死在了侍寝的床上。
死在了一个缠绵的吻里。
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她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死法,真是太羞耻了。
若有下辈子,她一定要赶在姬承玄这尊恶神黑化之前。
好好对他。
再也不要被他当作禁脔,困在这床第之间了!
……
慕容妤又重生了。
重生在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
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丫鬟阿蛮,有些不可置信。
这一年,国家还没亡。
她还是风光无限的宰相嫡女。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
“小姐,你怎么了?”
阿蛮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听到阿蛮的声音,慕容妤的眼眶顿时红了。
亡国后,宰相府上下,从主子到奴才,全被发配。
她,曾经的宰相嫡女,被新国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姬承玄,带入镇北王府。
做了个低贱的侍妾。
五年,整整五年的时间。
姬承玄恨她、讨厌她、动不动就羞辱她。
但却晾着府上的所有妃子,每夜都只来她的房里。
一言不合就把她往床上扛。
所以她才会那么羞耻的死掉……
不过虽然羞辱难熬,但好歹是保住了命。
阿蛮却是被卖到了青楼,一年都没撑过去,就上吊自尽了。
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小姐,你怎么哭了?是身体不舒服吗?”阿蛮急忙道。
“我没事,”慕容妤摇了摇头,擦掉眼泪,开口便问,“近来府上有没有买奴才进来?”
阿蛮愣了一下,“有是有,不过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慕容妤顿时苦笑了一下。
她也不想问啊。
从前她娇生惯养,哪里在意过这些?
可是谁能想得到,在她家的后院,有个名叫姬承玄的低贱犬戎奴,将来会成为名震天下的镇北王?
姬承玄在她家做犬戎奴,受尽了欺辱和折磨。
所以他翻身成王后,才会那样的厌恶她,折腾她。
想起自己被他困在床上的凄惨光景,慕容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去,阿蛮,把他们带来,我要见见。”
阿蛮虽然吃惊,但也没多想,以为小姐想要招新人伺候,就听话去了。
慕容妤翻身下床,一边修整着妆容,一边居然有些忐忑起来。
不知道为何,她竟有点害怕见到他。
跟了他这五年,她好几回都受不了了,求着他去找其他女人。
可他却不肯,反倒把她吼了一顿。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他想要个孩子。
可她的身体底子早就坏了,根本怀不了。
本来还庆幸,他知道这个消息,应该就会放过她,找别人了。
可谁知道,自那之后,他不仅没有找别人,反倒给了许多名医,天天逼她喝那些苦药。
五年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她会害怕也是正常。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一切重新开始,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难不成他还真敢跟上一辈子那样,动不动就把她抗回卧房不成!
做好心理建设,慕容妤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卧房。
阿蛮已经把人带到院子里了。
慕容妤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那的几个新奴,心跳都快了一拍。
但是很快她又皱眉了,“就他们?”
“对呀小姐,今天进府的都在这了。”
“是吗。”
慕容妤抿抿嘴,是她记错了?
难道姬承玄还没进府?
“小姐,怎么了?”阿蛮有些担心道。
“没事。”慕容妤摇摇头。
她就是有些着急。
为了自己的小命,为了给宰相府留条后路,她得在姬承玄受苦受难之前,找到他。
这尊恶神,可太记仇。
亡国的悲剧,她改变不了,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对姬承玄好一些。
毕竟,姬承玄现在受的苦难,将来,都会换一种方式,报复在她身上。
为了自己,为了活命,她得让姬承玄好好的。
慕容妤想了想,干脆带着阿蛮出了院子,想去管事的那里再问问。
刚走到后花园,就听到两个守院门侍卫在那讨论:
“那犬戎奴大概是熬不住了吧?”
“估摸是熬不住了,那可是穿心箭。”
慕容妤脚下一软,被阿蛮眼疾手快扶住,都快吓哭了。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慕容妤也快吓哭了。
“你们刚刚说……说什么?”
慕容妤好不容易扶着阿蛮撑起身子,脸色发白地过来询问。
两个侍卫先是见礼,相视一眼才道:“大小姐,奴才们刚在说那被抬回来的犬戎奴。”
“犬戎奴怎么了?”慕容妤紧着问。
“他应该是快要死了,在狩猎场那中了一箭。”
侍卫说道:“正中他的左心房。”
慕容妤双脚发软,整个人都差不多趴在阿蛮身上。
原来,那一箭,是在这时候!
重生前,伺候他洗澡时,她曾看见那伤疤。
便问了一句,这疤怎么来的。
他冷笑了一声,告诉她,是当初跟她弟弟一起去狩猎,才中的这一箭。
当时伤得很重,几乎是九死一生。
幸亏他命硬,熬了下来。
说完这些之后,他似乎是生气了,把她抱到床上就使劲欺负。
好像要把当年在宰相府里受的苦难,全发泄在她身上似的。
慕容妤现在回想起来,都想骂他禽兽,可眼下却顾不得这些。
“人在哪,带我过去!”
“人在马厩那边。”
侍卫显然很意外:“那边脏乱,大小姐要过去吗?”
“大小姐要去那作甚?”阿蛮也忙道。
“我才跟菩萨许了愿,要吃斋念佛一个月,府上就出现这样的事,你们这是诚心想要让我在菩萨面前失信不成?”
慕容妤心慌如麻,嘴上斥道。
侍卫不敢多话,赶紧前边带路。
阿蛮却一脸疑惑,小姐几时跟菩萨许愿的?
过来马厩,慕容妤就见到姬承玄了。
他如同死狗一样躺在稻草堆上。
慕容妤快步进来,探了探鼻息,见他还有气息后,方才松了口气。
马房窄小脏乱,味道好闻不到哪去。
阿蛮紧跟着进来,就差点被呛晕,但是慕容妤却恍若未闻,又查看了一下姬承玄的伤势,心头一哽,立刻道:“阿蛮,立刻拿我的牌子去请王太医!”
“奴婢去请,但是小姐你别待在这了,奴婢先送你回去吧。”阿蛮都快要被熏晕过去了。
“我就在这等着,你快去。”慕容妤摆手道。
阿蛮还要再劝,慕容妤沉了脸:“怎么,我现在是使唤不动你了?”
“奴婢这就去!”
阿蛮一走,慕容妤扫向两个侍卫:“你去端一盆干净的水来,还要一条干净的帕子,你把这里收拾一下,那些马粪全都收拾干净。”
两个侍卫知道大小姐要行善积德,不敢耽搁。
很快窄小的马房就收拾干净,水也端过来。
“我来就行。”慕容妤接过侍卫的帕子,给姬承玄擦拭脸上的脏乱。
擦完了脸,又给他擦上身。
看到这人瘦的肋骨凸显,以及身上的鞭痕,还有最胸口处的这一处发脓箭伤,眼眶都红了。
她还是晚回来了一步。
上辈子跟了他五年,她还能不了解他吗?
有恩未必还,有仇一定报,而且还最是睚眦必报。
这一箭,他肯定会记仇。
现在她只能尽力补救,希望他将来不要为难她弟弟。
两个侍卫不知道她的心思,看到大小姐哭了,甚至有些动容。
大小姐真的太心善了!
阿蛮很快把王太医带过来。
慕容妤跟王太医见了礼,才道:“王太医,你快给他治伤!”
“嘶。”
王太医这一看都倒抽口凉气,“这怕是没救了啊。”
“不至于,我刚刚看过了,他的心脏在右边,不在左边!”慕容妤忙道。
是上辈子他告诉她的,嘲讽说正因为这样,才命大熬下来!
王太医闻言检查了一下,也是新奇,“还真是。”
既然还有救,王太医也没多言,翻开药箱,就开始给姬承玄上药。
上药肯定是痛的。
被侍卫扶着绑绷带,牵扯伤口,更痛,姬承玄直接就被痛醒。
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一仙女。
仙女悲天悯人地看着他说:“你别动,让王太医给你好好上药,你这伤很快就能好了。”
仙女轻柔的声音,叫姬承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以为自己死了,不然怎么可能见得到仙女?
不过他这样肮脏的人,死了也是该下地狱见魔女吧?
“嘶!”绷带打结,叫姬承玄吃痛,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这一下,他知道了,他不是做梦。
而且他也想起来了,这哪是什么仙女,这分明就是宰相府的大小姐。
他远远见到过一次,如天仙皎月一般的大小姐……
“你这伤势要是不上药,命可就保不住了,感谢你家大小姐吧。”
王太医给他包扎好后,说道。
慕容妤看向姬承玄。
姬承玄脸色煞白如纸,但是那对眼睛里的野性却一如既往。
他看了慕容妤裙摆一眼,垂下眸子:“奴才贱命一条,实在不值得大小姐出手。”
慕容妤只看得到他微微发颤的睫毛,长而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神态,这叫她心凉了半截。
她知道这人的性子有多凶残。
越是暴戾记恨一个人,他越是表现得风轻云淡,好像没那回事一样。
“这箭伤是阿锦害你受的,我肯定会教训他,我慕容府可没有这样苛待人的先例!”慕容妤立马说道。
姬承玄薄唇轻启,“大小姐言重,奴才能为大少爷鞠躬尽瘁,那是奴才的荣幸。”
慕容妤咽了咽口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阿蛮初生牛犊不怕虎:“犬戎奴,你可知道是大小姐亲自给你收拾干净的?你脏得跟乞丐似的,大小姐都没嫌弃你!”
慕容妤忍不住看向姬承玄,希望看到他别样的神色。
结果姬承玄还是低着头,话也是那句话。
“奴才贱命一条。”
慕容妤只好转看向王太医,“有劳王太医了,接下来还得劳烦王太医过来给他换药。”
“不用老夫了。”
王太医从药箱往外拿药:“这犬戎奴看着跟竹竿似的,但身体素质极好,这伤势搁一般人没当场去阎王都不错了,他还能这么快就醒。这些伤药,三天换一次即可,不过可能会发烧,这个要留心。”
除了伤药,王太医还开了一副内服方子。
慕容妤让侍卫送王太医,再回头,就见到姬承玄已经再次陷入昏迷。
“他怎样了?”慕容妤不由道。
“大小姐不用担心,这犬戎奴只是昏迷过去。”留守的侍卫说道。
慕容妤看到他平稳的呼吸,松了口气。
但还是蹲下来摸了摸他额头,看发没发烧。
阿蛮都惊呆了,大小姐好像对这犬戎奴尤其上心呀?
“他平常住在哪?等他伤势好点,就让他回他之前住的地方去,这可不是住人的地方。”慕容妤起身说道。
侍卫倒是清楚,“大小姐,这就是他平日住的地方。”
慕容妤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府上又不是没有偏房。”
“他是犬戎奴,在府上连下人都算不上,偏房也没他的铺位。”侍卫如是说道。
慕容妤目光看向不省人事的姬承玄。
后来他也没跟她提过这个。
他怕是恨透了她慕容府,所以才一直不愿意救她一家。
最后是她哭得他心烦,才勉强出手相救。
慕容妤忍着酸涩,“阿蛮,给他安排一个单人住的偏房,等他伤势好些了,就让他住过去,不准其他人欺负他!”
“是。”阿蛮赶紧应下。
“大小姐放心,这犬戎奴凶得很,没人敢招惹他。”侍卫说道。
慕容妤盯着他,“我暂时把他交给你照顾,务必照顾妥善,否则你也不用在府上待着了。”
“奴才遵命!”侍卫不敢懈怠,连忙应下。
“小姐对这犬戎奴也太好了吧?”阿蛮跟着小姐回院路上,忍不住道。
“外祖母这次生病祈福,我才跟菩萨许愿,府上就出现这样的事,我岂能答应?小时候我外祖母多疼我?”慕容妤抿嘴说道。
阿蛮就不敢多言了。
等回了院落,慕容妤就拿钱,让阿蛮去抓药。
然后,进了佛堂给菩萨上香道歉。
“信女犯了口戒,愿吃素半年用以赎罪,但求菩萨保佑我外祖母身体安康,也保佑姬承玄能够安然渡过这一次劫难……”
没多久,阿蛮回来了,表示办妥了。
“可有叮嘱侍卫好好照顾?”慕容妤正在写方子,头也不抬道。
“奴婢交代了。”
阿蛮凑上来看了一眼,惊讶道:“小姐,你还会开方子?”
人参二钱,灵芝四钱,地黄五钱,甘草半两……
这一看就是方子。
慕容妤没说话。
这方子也是给姬承玄喝的,专治陈年旧疾。
上一世,姬承玄如此记恨她慕容府,正因为此时他体内本就有十分严峻的旧伤。
结果,还没好好休养,就又去狩猎场,挨了一箭。
虽然是熬过去了,可新伤加旧疾,又哪那么容易痊愈?
只是面上看着好了,内里却留下了不可治愈的后遗症。
每到阴雨时节,他就会旧伤复发。
身上的剧痛叫他整个人都特别暴躁。
王府的下人都惧怕不已,因为稍有差错,就小命不保。
外面也都传,镇北王乖张残暴,杀人如麻。
慕容妤写的这张药方,是请来的一个神医留下的。
神医还感慨,若最初就用这个药方调理,镇北王这一身旧伤,是能够根治的。
可当时已晚,顶多缓解。
所以这一回,她可得好好的给他把这旧疾给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