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收回她最后一片的神念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顶金丝云纹青色缂丝帐子,记忆中,这应该不是她的房间。
之前她的房内可用不起这上好的帐子。
她抬起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知书”。
没有人应。
而她发觉自己声线干哑,全身不舒服。
她先是记起了之前,这个青宁郡主邀了京都城世家圈子女眷们开了个春茶诗会,自己随林家嫡女林心瑶到了此处。同往常一样,被青宁郡主和林心瑶并几个她们要好的贵女好生一顿蹊落。
随后在午宴上被侍女洒了一身茶水,只好借了青宁郡主偏院的一间厢房换衣裳。
谁知刚进来就被敲晕了,迷糊中好像被人灌了不该喝的汤水。
然后就是现在了。
林墨唇边勾起一抹笑。
看来还得感谢安排了这场戏的人,若不是之前的林墨被人敲得晕死了过去,她也不一定找得到自己的这最后一片神念。
自然也看不到这日后的因果。
真的有好戏了。
因果,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厢房的门被悄悄打开,一个身影挤了进来。
后面还有个女声低声叮嘱,“不到最后关头我让你出来,别出来。”
一个猥琐的男人声音答道,“呵呵呵,你可放心。你快去忙你的吧!你们就等着瞧吧。”
随后这男人关上了门。
林墨躺着没动。
她不用看都能知道,这两个人身上已经沾上她的因果业气了。
所谓因果,便是有因有果。为不遭受反噬,她不能主动对人出击。但若有人对她不利,她便可以反击。那人身上便会有因果业气。
她感觉了一下,嗯,之前的元神被分成三万六千片,最后一片碎片刚刚回归,总算是凑了个圆满。
跟随着神念的灵力好像还有不少。
就是这个身子显得很弱啊。
才想着,眼角余光便见到那人狞笑着扑了上来。
她一挥衣袖,将那男人重重拍击在墙上,一转身,坐了起来。
那男人惊恐的叫声还没有发出,就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她淡定地起身,将身上衣裳的褶皱抚平。看了看身上沾湿的茶水,皱了皱眉。
这里是人间道,她的灵力不是不能使用,只不过,无端沾上因果业气,会很麻烦。
别人沾上她的不好的因果业气,会倒霉。
她自已若无端惹来不好的业气,也会倒霉。
算了。
她先是用些灵力,将体内的药逼出了身体,然后下了床榻,将那男人费力地搬开,施施然出了门,又将门关上。
不多时,一个婢女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先在门外面听了听,发觉里面毫无动静,觉得奇怪,便推门而入。
下一刻,一声尖叫响起,之后又没了声音。
林墨在另一扇门后,清楚看见那婢子身上的黑色的死气,淡淡一笑,没想到因果来得这么快。
她一挥手,将那间房门关得紧紧的。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有一群人嘈杂地朝这边行来。
为首的是青宁郡主,她一面训斥一旁的婢女,“让那芸香带林三姑娘来换个衣裳也能出妖娥子,本郡主要她何用?!你也是,让你来寻,倒是寻到了没有?”
那婢女诚惶诚恐,“婢子知错了,只不知因何芸香一时没回去。婢子过来看时,又发现林三姑娘将房门上锁,这时间长了......婢子只怕出点什么事,也不敢轻易敲门......”
林家嫡长女林心瑶捂着嘴笑,“三妹不过换件衣裳而已,能出什么事?再说她还小呢......总不至于......”
还没说完,众人已经到了门前,听到门内传来清晰的糜糜之声。
来的几个都是闺阁女子,纷纷捂住了嘴,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红了脸颊。
青宁郡主面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轻斥一声,“给我踢开!本郡主倒要看看是什么妖娥子!”
有两个婆子上前踢门。
门“哗”地一声被踢开。
两个婆子栽了进去。
随后其中一个婆子就尖叫了起来。
青宁郡主冷笑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什么事就值得这样大嚷大叫?”
另一个婆子惊恐地指着里面的雕花大床,“是......是......”
青宁郡主往里瞥了一眼后连忙后退,“你们都别看,没得污了眼睛!”
林心瑶焦急地问,“是谁?不会是我们家三丫头吧?她还那么小,怎么会?”
青宁郡主冷哼一声,“再小,去年已经及笄了,可以婚配了!你倒是同定远侯府世子定下了婚约,她可还没有。”
林心瑶扒开门,“如此,更要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家六妹!免得坏了她的清誉!”
两边门一敞,房屋正中雕花大床上的场景出现在众人眼中。
“啊——”有几个胆小的盖住了眼睛不敢看。
林兰若痛心疾喊道,“三妹啊——三妹,你怎么这样糊涂啊——”
这时旁边厢房另一扇门开了,林墨走了出来,面色惊疑,“我在此间等了许久也没人送衣裳来,听着像是大姐姐在叫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青宁郡主眼前一黑,看一眼屋内,又指了指林墨,更是惊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墨说,“不是郡主让一个丫头带我来更衣?然后她将我留在这边厢房就走了,我等了许久也没人来呢。”
青宁郡主暗叫不妙,林心瑶倒是反应快,连忙从屋里扑过来,“三妹,真是太好了!那个不是你,不是你!”
林墨闪到一边,有些厌恶地看着她身上深重的灰色业气,“若真担心我,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有什么事?”
种恶因得恶果。与她有所牵连的人身上都会有因果业气。灰色的业气就是种下了恶因得到的恶果之气。若是因行善而得到的业气就是金色的。若是恶气过重,又加上运道不佳,死期将至,也有可能变成黑色的死气。
刚才那个婢女就是。若她不返回查看现场进行确认,也许还不会被那吃了猛药的猥琐男拖进去。
林心瑶面上有些尴尬,“三妹,现下见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方才,方才我还以为......”
林墨说,“我刚刚似乎听到是大姐姐进去确认了,没看清吗?”
“是是,是没看清。”林心瑶连忙点头。
“既没看清,怎么笃定是我?大姐姐怎么这样糊涂啊?”林墨不客气地将她之前的话啪啪甩她脸上,又补了一刀,“没看清就喊我,大姐姐可真是关心我啊!”她着重咬了“关心”二字。
现场有人扑哧笑出了声。
“是是,是大姐姐糊涂了......”林心瑶做出一副知错就改的宽容大度模样,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青宁郡主连忙找回场子,“既如此便是误会一场,大家快回去吧。墨姑娘也受了惊吓,不如回去多喝两杯压压惊。”
林墨看了看她身上同样浓重的灰色气息,唇角一勾,没有说什么。
“都回去吧,我们继续,别让这起子腌臜货坏了咱们的兴致。”青宁郡主率先往回走。
之前给他们引路的婢子下跪问道,“郡,郡主,他们......”
“不论是谁,全部拖出来乱棍打死!”青宁郡主气急败坏地一甩衣袖。
于是徐徐跟在后面走的林墨看到青宁郡主身上的业气又深重了一层。
林心瑶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快速跟上了青宁郡主的脚步,低声向她解释什么。谁知在走过了一座石桥最高处准备下台阶时,她只顾满腹心事想与郡主搭话,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住了青宁郡主的裙摆。
只听见一声尖叫,青宁郡主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一只脚的足关节骨正好重重敲在了一个突出的石头上。
站在台阶上的林心瑶一瞬间脸色煞白,面色惊恐。
但她反应极快,脚下一个趔趄,假装没站稳,双手胡乱挥舞着就抓住了林墨的手腕。
栏杆边上就是个水池,她是准备身子一歪,拉着林墨两人落到水里,这样一来,即便是郡主摔出什么好歹来,看在还有两人同时受伤的份上,王府只会认为是个意外,应该也不会追究了。
而且从这个位置,她还可以暗示是因为林墨在后面推了她一把,才导致她撞到了郡主。
谁知她猛然觉得手上一痛,下意识放开了林墨,但身上重心不稳却控制不了,整个人就立刻从桥上掉进了水里。
现场很快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林墨并非没有察觉到林心瑶的意图,只是她正要出手时已经察觉有人早一步出手飞出了一颗石子击中林心瑶的手腕。
她转头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男子长身玉立在隔岸观望。
她远远朝其中一个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冷冷地看着作死的林心瑶在水里挣扎。
这时代的女子哪里会游泳?就是男子也不是全都会水的。
那两个男子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奇了怪,我们一同站在这里,她如何能知道是你出手救了她?”
那人俊美如妖孽般的脸上浮起一抹清淡的笑,转身走开,“人品问题。”
“哎哎哎——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先前说话的那个追上去,“你倒是说说,为何出手救她?”
“还是人品问题。”那人言简意赅。
“哦。”
所以是,路见不平,拨刀相救?
隔岸的那一边,青宁郡主摔得鼻青脸肿,眼尾却直往那边看,这下最难堪的场面被他看到了......真是晦气!
她于是大哭了起来,“这个弟弟,没见我摔着了吗?他还跑开了这是什么意思?!好痛......”
有已经急忙跑过来的婢女安慰她,“这不是有......有贵人到了吗?”
“那个病殃子,也不知弟弟图他什么!待他那么亲近!横竖是个短命的......”还没说完就被婢女捂了嘴,“别,郡主......”
婢女要扶她起身,她猛地又矮了下去,“我的腿......我的腿好痛......”
岸边有侍卫拿了竹竿救人,却不敢直接下水,都是高门贵女,万一碰到了看到了,那可是要负责的。
侍卫们只敢用竹竿朝林心瑶伸去,在岸上喊着,“抓住竹竿,抓住竹竿!”
林心瑶吃了几口水,挨了好几下被竹竿捅得生疼之后,死命抓住了一根竹竿,被救了上去。
林墨只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真是恶有恶报。”一个声音小声地在林默旁边响起。
林默转头看去,是定国公家的嫡次女柳瑟。
柳瑟见她望来朝她笑笑说,“虽然你只在书院读了三日书,但她们常常在书院欺负你,其实我们都知道。”
林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上并不带灰气,便知她未曾参与之前的事,淡淡点点头,然后随意抓了一个婢女说,“郡主受了伤是大事。我们不便继续叨扰,烦你同郡主和王妃说一声,我先告辞了。”
“我也告辞了。”柳瑟说道。
“我们也告辞了......”其他女眷也纷纷告辞。
出了内院,才见知书手臂上挂着一件衣服,从角门外跑进来,“小姐小姐,奴婢去车上拿备用衣服,不知怎的竟然睡着了。奴婢实在该死,小姐请恕罪。”
林墨淡淡一笑,“无妨。”
她不想去追究在这场闹剧中知书担了什么样的角色。
知书身上既沾染了她的因果业气,那逃是逃不掉的。
其实也不怪知书不把她当一回事。她这个林家排行第三的庶女,据说是当年因出生时天生异象,被林家老太爷视为不吉,作主送到了乡间。上个月才回到林家。
出了侧门,各府的小姐们早都被各府的马车接走了。看着柳瑟上了柳家的马车,林默最后一个踏上马车,对车夫说,“大姐姐有些事情留在王府了,我们先回吧。”
林心瑶与青宁郡主相交甚密,留在王府也是有的。于是车夫并没多想,应了一声,打马驶出。
马车从狭小的水巷中驶出,眼看着要出巷子口了,谁知正巧迎面来了一辆豪华大马车。
车夫停下问,“小姐,前面看着像是王府的马车,我们要避上一避。”
林墨淡淡了应了一声。
车夫便下了马车,朝前头的人说了两句好话,准备让马后退。
前头的马车里却转出一句话来,“不必了,我们刚转进巷子,先退出吧。”
对方的车夫纵使不情愿,车内的主子发话了,他也无法。
于是对面车夫下车将马往后退,又拐出了巷子,直退了十几步,才停下来等着林家的马车出去。
两辆车擦肩而过,林墨特意掀开了帘子,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辆马车在王府侧门停下,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虎背熊腰,急匆匆从侧门入了王府后院。
青宁郡主的院子里正乱成一团。
王妃齐何氏正安抚她,“婕儿莫慌,府医很快就到了。”
正说着,府医已经走了进来。
“孙府医,您快请。”
王妃让了府医进房诊治,自己到外间去问话了。
才问了林心瑶两句,孙府医出来了,面有难色。
“王妃,请借一步说话。”
林心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二人到了侧间。
孙府医面色凝重地说,“郡主的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用几天药也就能好了。棘手的是她的右腿足关节骨处,正好磕在了硬石上,似是损伤得厉害,只怕......只怕是......”
王妃凝眉,“孙府医,你莫要瞒着,有话直言便是。”
孙府医点头,“这足关节是行走的最最紧要关节,在下不才,摸到了关节骨已碎成烂泥一般,要想恢复,只怕是难上加难。日后,郡主......恐怕会瘸了。”
王妃晕了一晕,瘸了?这女子步态尤为重要,青宁郡主还未婚嫁,这就瘸了?
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孙府医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在下医术不精,或请宫中御医来诊,能有奇迹亦未可知。”
王妃点了点头,“孙府医辛苦了,先劳烦给郡主上药吧。”
她嘱咐下人去宫中请御医后,慢慢步入郡主房内,看着孙府医用了药离开后,才言语小心地安抚青宁郡主,“婕儿,这皮外伤用了药后就会没事的。”
青宁郡主冷哼了一声,“见到我倒霉你很开心是吧?”
王妃面色一尬,“婕儿说什么呢。”
青宁郡主说,“不过是皮外之伤,最多忍上几天。可我这足关节处极痛,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妃勉强笑笑,“不过就是磕破了皮,当然痛的。等孙府医配好了药给你敷上,自然就好了。”
青宁郡主怒道,“我刚刚明明听到有下人说去请御医了。若是寻常伤势,用得着去请御医?!横竖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就这样糟践我的身子?!”
一脚跨进房门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大声喝道,“你平日就是这样同你母妃说话的!?”
王妃一见赶紧行礼,“王爷。”
青宁郡主哭起来,“父王,女儿的脚要废了,她却什么都不说......”
王爷怒道,“什么她她她的,你眼里到底有没有你这个母妃?”他转向王妃,“王妃,方才府医怎么说的?你照直说,莫要瞒着她。”
王妃支支吾吾,咬牙将孙府医说的话说了一遍。
王爷呆了,“会瘸了?”
青宁郡主也呆了,她是一个女子,更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瘸子?
她大怒,“让林心瑶跪在本郡主的院外三日三夜!”她若瘸了,林心瑶也没好日子过。
王妃安抚道,“孙府医也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宫中的御医会有办法的。”
王爷抚了抚额,说,“今日本王刚刚收到庆川老家的来信,说是祖祠年久失修,漏雨不断,要重修一下。本王想想也十年未回乡祭祖了,明日打算回一趟庆川老家。不想婕儿出了这样的事。王妃,这几日便辛苦你照看着府里。”
王妃柔声应着,“妾身替王爷收拾行囊。”她转身又对青宁郡主说,“等御医来了,母妃再过来看你。”
青宁郡主恨恨地看着父亲后娘二人离去,没一个心疼她的,她都快瘸了,父亲还要回庆川修家祠!
回林府的一路,林墨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林家大老爷林谦是户部尚书侍郎,也就是林墨的亲生父亲。林谦的父亲是刚刚从阁老之位退下来的内阁大学士林尚风。
林尚风一生谨言慎行,生的三个儿子分别取名林谦、林谨和林谡,一面是告诫,一面是提醒,要恭谦、谨慎和严谡。
林墨的母亲则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庶女,走了一条与寻常庶女一样的路——成为高门大户的小妾。据自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奶娘说,是因为当年林谦的正妻林曲氏妒恨她的母亲备受林谦宠爱,在她出生时正巧天降暴雷,烧毁了京郊一座小山及其方圆三十里的土地。林曲氏便向林谦和公公林尚风进谗言,说她是灾星降生,将祸及宗族。
林谦本没觉着什么,可公爹林尚风却听信了儿媳的话,强硬作主将林墨送到了通州郊外的一处庄子里养大,说是等到她十四岁及笄后方可回来。
上个月,她的生母林秦氏据说思女成疾,终于没撑到女儿及笄回来,便故去了。
也正因如此,林尚风再一次作主让她回来送了生母最后一程。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被允许同大姐二姐一起去那静雅书院学习。
才学了几日,便被大姐姐带到了永安王府,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哦,对了,她有两个嫡出哥哥:大哥林瀚和三哥林济,某个姨娘所出的二哥林润早夭,如今还有一个庶弟林澄是江姨娘庶出。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林家对他们各自赋予的期许。
这不,马车停在了林府侧门前,她下车的时候,正巧看到自家大哥林瀚与一人并肩出来,到了门口,林瀚还朝那人恭敬一礼,“世子慢走。”
正是那个在对岸立着的两人之一,却不是出手救他的那人。原来他是永安王府世子。
想来是因为林心瑶因暗害郡主的嫌疑被留在了王府,世子亲自过来交代一声。
林墨原本并不想搭理,可是想起方才在桥上看到那出手救了自己的那人头顶上的黑气,脚步一顿。
那人刚才出手也算帮了她,是可以有些福报的。
于是她便施施然走到门上,先朝自家大哥行了一礼,然后非常严肃地对那人说,“这位......是永安王世子?”
世子点头,“三姑娘妆安。”
林墨说道,“为感谢那位......贵人出手相助,还望世子能替我转达一句话。”
“三姑娘请说。”
“他快要死了。”
那位世子:???
这是感谢对方还是诅咒对方?
林瀚也是一脸懵:???
反倒是一直等在门外的一个随从怒发冲冠跳过来,“三小姐请慎言,青天白日的怎的无端端诅咒人?”诅咒的还是他们王府的贵人。
林墨看都没看这位随从,继续说道,“还有一句话,若是他这几日要往东南方向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那位随从越发愤怒,“三小姐,就算是在林府门前,你也不能如此胡说!”
林墨说完这两句话,便进门回房了。
她已经给出了提示,能不能躲开,就看他自己了。
但凡她受了恩,总要还回去,这因果才能消。
留下门前林瀚狂擦着额头的汗水,对着永安王世子道歉,“三妹妹上个月才失了生母,怕是忧虑过甚这才胡言乱语,世子切莫在意。”
永安王世子齐青木状似不在意地挥挥手告辞了,心内却掀起了波澜。
随从还在碎碎念,“世子爷,她就是个随口胡说的,还说什么感谢相助之恩,根本就是个心毒的......”
“闭嘴!转道先去东宫!”
随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林府三姑娘疯了,世子也疯了不成?
林墨回到房内,才洗漱一番,林曲氏就怒气冲冲地到了她的院子里。
“郡主摔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曲氏率先发难。
林墨慢条斯理地说,“世子爷不是过来说了吗?是林心瑶踩了她的裙子,她才跌下去的。”
“你胡说!我的瑶儿那么有分寸,怎么可能踩到郡主的裙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陷害瑶儿的?”
林墨挑了挑眉,“我是不可以被诬陷和非议的,夫人请慎言。”
“你个死蹄子,还敢威胁我?!”林曲氏气得浑身发抖。
林墨在椅子上坐下,“不是威胁,是忠告。你会倒霉的。”
林曲氏的指尖都要戳到她脸上,“你这个小蹄子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你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林墨淡淡地说道,“你有时间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不如去永安王府求求情,说不定王妃和郡主心一软,早日放了林心瑶回来呢。”
林曲氏见她油盐不进,又心焦自家女儿,只好脚一跺,又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在跨过院门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过于心急,竟然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旁边的丫环婆子连忙扶她起来。
打开满手鲜血一看,竟然将门牙摔掉两颗。
这个时代可没有补牙的说法。
门牙摔掉了不仅吃饭说话受影响,而且有碍观瞻,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林曲氏气急败坏,简直觉得雪上加霜,眼泪差点憋出来,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看了一眼这院子,捂着满嘴的鲜血出去了。
女儿的事要紧,少不得要去求老爷出面了。
这林曲氏没提门口“诅咒”之事,看来是林瀚没向这个嫡母告状?
刚刚得回神念,还是先养养吧。
她靠着床,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便出现那一瞬的佛光魔影光怪陆离。
也不知这时的人间道离自己魂飞魄散时过去了多少年,更不知这人间道在当年自己同那恶魔大战时受了什么影响?
如今能将神念拾回,看来,还是自己在最后关头设下的还魂法印见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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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林曲氏捂着满嘴的鲜血一脸灰败地回到正房。
吴妈妈“哎哟”一声迎上来,“夫人,这是怎么弄的?你们几个都是死的吗?我不过去厨房看了一下火,你们竟连夫人也没扶稳?”
被她骂的几个仆妇奴婢低头一语不发。
“还不快去请郎中来?!”吴妈妈怒吼。
很快郎中来止了血开了药。
林曲氏这才能“嘶嘶”地吸了凉气,满心都是女儿,“等老爷回来了,要找老爷好好说说。瑶儿那样知书达理,怎么可能踩了郡主的裙子?就算是她踩着了,那定也是不小心。王妃和郡主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的?”
吴妈妈给她吹着一口热茶,太烫了没法入口,“只怕是郡主的意思吧?京都城哪个不知王妃素日里是管不了郡主的。”
林曲氏恨恨道,“瑶儿懂事,怕三姑娘才从乡下回来没见过世面,这才将她带去了王府开开眼界。就算她惹了郡主不高兴,郡主要罚她。难道三姑娘这个庶妹眼见着自家大姐姐被罚,都不去求一求的吗?自己个儿就先回来了......这让外人瞧了去,肯定认为咱们林府上下姐妹不睦。”
这话要是让林墨听见了,那就只能呵呵哒。哪家要好的姐妹第一次带出去社交,就能设下毒计毁人名节?
吴妈妈也说,“谁说不是呢?自从三姑娘回来后,大小姐就没安生过。也不知老爷是着了什么魔,竟然什么好的都往墨清院送。明明十几年没见着人了,待她却比亲生养在身边的都好。”
“原本府里就瑶儿和琼儿两姐妹,孰高孰低一眼便清楚。这三姑娘一来,什么上百年的野山参,上好的狐皮袄子,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让人送去了墨清院!还悄悄给了私房钱让她去打首饰,活似我苛待她一般!”
吴妈妈说,“要我说这三姑娘长得是狐媚了些。这才刚及笄呢,还没说上亲,就已经有了狐媚样子了。难不成,今日在王府,她是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才让大小姐失了心神,踩到郡主裙摆的?”
林曲氏恍然,一拍扶手,“定是这样!这小狐媚子!明日去求王妃时,可得好好打听打听。若真是由她而起,少不得将这狐媚子带过去,任打任罚都使得,将我的兰儿换回来!”
吴妈妈将手里的茶递过去,“夫人,您喝喝看,还烫么?”
林曲氏喝了一口,直接就将茶杯给扔了。
才止了血的伤口,哪经得起烫?即便是温水,只要稍热一点,那也受不了的。
吴妈妈赶紧先来察看夫人的伤口,紧张地问,“夫人可伤着了?”
林曲氏捂着嘴,“这小贱人,竟敢咒我,说什么不能诬陷非议她,否则会倒霉的!我不过心急摔了一跤,倒是让她有了由头可笑上一场了。”
吴妈妈见她没事,便蹲下身来捡碎瓷渣子,一面说,“这个粗野丫头长在乡间,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依我看,还是——嘶......”
她明明很小心了,手却还是被碎瓷片割了一道口子。
林曲氏笑骂,“这些粗活让那些粗使丫头来,你看你,伤着了吧?”
吴妈妈想了想也是,“老奴还不是想陪着您说说话儿。大小姐的事急不得,您先歇着。我去让采环进来收拾一下。”
她捂着手上的伤口,准备饶过碎瓷片出门去叫人。明明看着落脚的地方没有碎瓷片,可不知怎么踩下去的时候,竟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一屁股朝后,结结实实地坐在了碎瓷片上。
“哎哟喂——”吴妈妈疼得大叫起来。
林曲氏连忙扭头大喊,“快来人哪——”
..........................................
齐青木骑在马上,心念转得极快,才到东宫门前,便将要说的话都筛选好了。
大周朝太子楚瑜瑾刚刚回到宫里,连声吩咐准备热水沐浴。
真是走到哪里都倒霉。
在自己的东宫隔三差五就要摔一跤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不是天上掉下一坨鸟屎,就是马车陷入坑里,要不然就是失足掉进水里。
所以今日去永安王府时,特意没往水边走,不料就远远看到一场好戏。
没想到路见不平,射出那颗石子时,一转身,脚趾却重重踢到一块大石头。
齐青木若是知道,定会嘲笑他又倒霉了。于是他只能一路忍着。好在一路回宫算是平安,马车也没有突然散架。
宫人很快准备好了沐浴的大桶,他小心翼翼地脱去鞋袜。右脚趾红肿得不像话,果然是伤到了。
洗沐了出来准备歇下,听宫卫说永安王世子求见。
他心下怪异,但还是立刻起了身。
他才从永安王府回来,若不是紧急的事,齐青木也不会即刻便赶来。
齐青木进来行了礼后,看着面前这个全京都城都知道的一向身子虚弱实则却是倒霉透顶的尊贵男子,心里略过一丝同情,然而嘴边滚出的话是他字斟句酌的,“殿下劳累,臣下实是有紧急的事相告。”
楚瑜瑾点头,“本宫知道,无妨。有话直说罢。”
“三日后的定州之行,怕是得改道。”
楚瑜瑾奇道,“方才我们才定下的路线,即刻便要改道?是何道理?”为了不让母后知道他要离开京都城,特意避开了宫中的耳目去了永安王府密谈了路线。